暴雨拍打着“云顶公馆”的落地窗,将十七楼的夜景砸成一片模糊的水影。吴起灵靠在玄关的鞋柜旁,蓝翔夹克的袖口还在往下滴水,混着袖口渗出的淡金色血珠,在大理石地面晕开奇异的纹路。
“第三只了。”他扯下脖子上浸透雨水的毛巾,露出锁骨处刚愈合的伤口——那是被水鬼的指甲划开的,此刻还泛着青黑色的印记,“这星期城西的护城河已经溺死七个了,全是深夜独行的年轻女人。”
韩舒芙端着碘伏棉签走过来,指尖刚碰到他的伤口,就被吴起灵下意识地躲开。她愣了愣,将棉签塞进他手里,转身去厨房热牛奶:“法医报告说死者肺部没有积水,像是被活活吓死的。”
吴起灵低头用棉签擦拭伤口,麒麟血遇到碘伏冒出细密的泡沫。秦皇剑-红焰麒麟斜靠在沙发扶手上,暗红色的剑鞘被雨水打湿,却依旧泛着温润的光泽,这是他刚从护城河底带回来的——水鬼的怨气附着在剑身上,正被剑鞘里的麒麟血慢慢净化。
“不是普通水鬼。”他扯开蓝翔夹克的拉链,露出胸口盘踞的麒麟印记,此刻那印记正泛着淡淡的金光,“是‘牵机’,生前被情郎推下河淹死,死后会化作和生前一模一样的模样,在岸边引诱年轻男人,等对方伸手去拉,就会把人拖进水里,用头发缠住喉咙,让他们亲眼看见自己溺死的模样。”
韩舒芙端着热牛奶回来时,正看见他对着剑鞘出神。秦皇剑-红焰麒麟的剑柄上缠着圈红绳,那是她去年在灵隐寺求的平安绳,此刻绳结处已经发黑,显然替他挡过一劫。
“今晚别再出去了。”她把牛奶杯放在茶几上,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轻响,“气象局说后半夜有雷暴,水鬼遇雷会发狂。”
吴起灵抬头时,正撞见她眼底的担忧。韩舒芙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真丝睡裙,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,露出纤细的脖颈——那里有颗淡红色的痣,像滴落在雪地里的血。三个月前,就是这颗痣让他在百鬼夜行的宴会上认出了被鬼差勾错魂的她。
“她还在等。”他突然开口,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摩挲,“牵机死的时候才十九岁,她的情郎答应过要娶她,结果把她的嫁妆卷走,还推她下河。”
韩舒芙的动作顿了顿。她知道吴起灵说的“等”是什么意思——有些鬼怪滞留人间,不是因为怨气,而是因为执念。就像此刻盘踞在她公司顶楼的那只老鬼,明明已经死了五十年,还每天穿着当年的中山装,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等永远不会来的客户。
“我让张助理把城西护城河的监控调出来了。”她拉开笔记本电脑,屏幕亮起时映出她认真的侧脸,“近一个月在河边徘徊的年轻男人有十七个,其中三个符合牵机生前情郎的体貌特征——左眉骨有疤痕,右手食指缺了截。”
吴起灵凑过去时,闻到她发间的栀子花香。屏幕上的监控截图里,一个穿灰色连帽衫的男人正站在河岸边,左手插在裤袋里,右手对着河面比划着什么。尽管画面模糊,仍能看出他左眉骨的疤痕在路灯下泛着白。
“就是他。”吴起灵的指尖在屏幕上重重一点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“牵机的头发上缠着块布料,上面有烟草和铁锈的味道,和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对上了。”
韩舒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。他的手背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,那是昨天在殡仪馆对付饿鬼时被棺材钉划开的,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。
“明天再去行不行?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我查过他的资料,他明天下午会去护城河附近的养老院看母亲,我们可以在那里等他。”
吴起灵低头时,看见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。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,她被鬼差勾到冥界时,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角,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:“吴起灵,你说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?”
那时他还笑话她天真,直到亲眼看见百鬼夜行时,所有执念深重的鬼怪身上都泛着星星点点的光——那是他们未完成的心愿在发光。
“不行。”他轻轻抽回手,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,“雷暴前的阴气最重,她今晚一定会动手。”
韩舒芙看着他将秦皇剑-红焰麒麟背在身后,蓝翔夹克的拉链拉到顶,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。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——他穿着这件洗得发白的蓝翔夹克,站在公司大厦的旋转门旁,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符纸,说她被恶鬼缠上了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她站起身时,睡裙的裙摆扫过地毯,发出簌簌的声响。
吴起灵转身时,眉头拧成了川字:“你去做什么?牵机的怨气会伤凡人。”
“我带了这个。”她从首饰盒里拿出枚玉佩,玉质温润,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麒麟纹路——这是她托人用吴起灵的麒麟血沁过的,能驱百邪,“而且,我知道牵机生前最喜欢吃城南那家的桂花糕,或许……”
“没用的。”吴起灵打断她,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,“人鬼殊途,不是一块桂花糕就能化解的。”
他拉开门时,暴雨裹挟着冷风灌进来,吹得韩舒芙的睡裙猎猎作响。吴起灵回头看了她一眼,突然伸手将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符摘下来,不由分说地戴在她颈间——那护身符是用他的麒麟血混着朱砂画的,能在三公里内感知到她的安危。
“待在家里,锁好门窗。”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锁骨,引来她一阵轻颤,“等我回来。”
门关上的瞬间,韩舒芙突然抓起车钥匙冲进电梯。她知道吴起灵说的是对的,人鬼殊途,就像她和他之间隔着的鸿沟——他是游走在阴阳两界的驱魔师,而她是活在阳光里的千金小姐,他们本就不该有交集。
可三个月前,当他背着浑身是血的她从冥界杀回来时,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放不下了。那时他的蓝翔夹克上沾满了恶鬼的黑血,秦皇剑-红焰麒麟的剑身在黑暗中燃烧着,他说:“韩舒芙,别怕,有我在。”
护城河岸边的柳树被狂风撕扯着,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鬼手。吴起灵站在石桥上,蓝翔夹克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秦皇剑-红焰麒麟在背后隐隐发烫——这是有厉鬼靠近的征兆。
水面突然泛起诡异的波纹,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从水里探出头来,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上,露出双空洞的眼睛。她对着桥上的男人轻轻招手,嘴唇翕动着,像是在说什么。
“陈立东,你看我好看吗?”女孩的声音像浸在水里的棉花,软得发腻。
穿灰色连帽衫的男人突然跪倒在地,双手插进浑浊的河水里,指甲缝里塞满了淤泥:“婉儿,我错了,你放过我吧……”
吴起灵握紧了背后的剑柄。他能看见女孩的头发正顺着水流缠向男人的脚踝,每根发丝上都缠着细小的骨头——那是被她拖下水的冤魂的指骨。
“你说过要娶我的。”女孩缓缓从水里站起来,白色连衣裙下的皮肤开始剥落,露出森白的骨骼,“你说等我攒够了嫁妆,就带我去上海……”
“我带你去!我现在就带你去!”男人突然疯了似的往水里扑,却被吴起灵一脚踹倒在地。
“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婉儿了。”吴起灵的剑指在空气中划过,淡金色的麒麟血凝成半透明的屏障,将男人护在里面,“她现在是靠吸食生魂为生的牵机,你就算跟她走,也只会变成她头发上的另一根骨头。”
牵机发出尖锐的嘶鸣,原本空洞的眼睛突然迸出血色。她猛地抬手,无数根黑发如同毒蛇般射向吴起灵,在空中织成密不透风的网。
“格斗讲究的不是硬碰硬。”吴起灵突然低笑一声,身体像狸猫般侧身躲过,蓝翔夹克的袖子扫过水面,带起的气流竟将黑发震得寸寸断裂,“是借力打力。”
他趁机抽出秦皇剑-红焰麒麟,暗红色的剑身在雷光中暴涨出半尺长的焰芒。剑刃划过水面的瞬间,激起的水花竟在半空中凝成冰锥,精准地射向牵机的眉心——那里是她怨气最集中的地方。
“你懂什么!”牵机的身体突然暴涨数倍,长发在空中疯狂舞动,将周围的柳树都缠成了麻花,“他答应过我的!他说过会回来接我的!”
吴起灵的剑指在空中划出复杂的弧线,麒麟血顺着指尖滴落,在水面上凝成金色的符咒:“执念太深,只会沦为怨气的傀儡。你看清楚,他根本不值得你等。”
符咒炸开的瞬间,无数画面在水面上浮现——男人拿着她的嫁妆在赌场挥霍,搂着别的女人笑谈她的愚蠢,甚至在她落水时,还站在岸边冷漠地抽烟。
牵机的动作突然僵住。那些黑发渐渐失去力气,从柳树上纷纷落下,在水面上化作点点荧光。她看着水面上的画面,原本狰狞的脸慢慢变回十九岁少女的模样,只是那双眼睛里,终于蓄满了泪水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啊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轻得像要随风散去。
吴起灵收剑而立,看着她的身体在雷光中渐渐变得透明。他知道,这一次她是真的要离开了——人鬼殊途,执念散去,便是归途。
远处突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。吴起灵回头时,看见韩舒芙的车停在桥头,她正站在雨里,米白色的睡裙已经湿透,手里还紧紧攥着盒桂花糕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,牵机最后看了他们一眼,突然笑了。她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,在雨幕中缓缓升起,像一场迟来的流星雨。
“人鬼殊途,可人间的路,还能一起走啊。”
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声音。吴起灵看着韩舒芙跑过来,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,落在他的蓝翔夹克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韩舒芙举起手里的桂花糕,包装纸已经被雨水泡软:“听说……她喜欢吃这个。”
吴起灵低头笑了笑,伸手将她揽进怀里。秦皇剑-红焰麒麟的剑身在背后微微发烫,像是在为他们见证。雨还在下,但他知道,有些鸿沟,或许并不是非要跨越不可——就像他站在阴阳交界处,而她站在人间烟火里,彼此相望,已是最好的归宿。
远处的养老院里,陈立东被警察带走时,还在不停地念叨着“对不起”。但这些道歉,终究是太迟了。
雨幕中,吴起灵低头看着怀里的韩舒芙,突然觉得,或许人鬼殊途的真正含义,不是阴阳两隔,而是要珍惜眼前人——毕竟,人间的路,能一起走的日子,本就不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