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潮涌动的光阴海
谷雨的潮刚漫过栈桥的第三道木桩,我已站在老渔民的船舷边。他正把浸透海水的渔网往甲板上摊,网眼漏下的声里,混着这浪得顺着势才够捕着鱼,太犟了扯破网,太随了空着手,借着涌撒着才够丰的絮语。我攥着船桨在旁学辨流向,看他盯着天边的积雨云调整帆角,你看这望,是让云替海说潮的话,就像闷在心里的念,翻着翻着才够明。这一刻,咸腥的风混着鱼腥的鲜漫过来,我忽然看见阳光在浪尖碎成的金——思潮从不是盲目的奔涌,是藏在动里的醒,是混在涌中的悟,在起与伏之间,把每个看似混沌的瞬间,都淘成可以照见本心的浪。
儿时的思潮,是祖父的潮汐表。他总在立夏的晨雾里把泛黄的纸页往船板上铺,指尖划过的声里,混着这水得按着时才够有信,太早了晾着船,太晚了误了汛,掐着点等着才够准的絮语。我趴在表上数涨潮的刻度,看他把每月的朔望日用朱砂圈出来,你看这圈,是让纸记着浪的约,就像藏在心里的盼,等着等着才够真。有次为错过渔汛哭闹,他却把我拉到退潮的滩涂看留下的螺壳,你看这留,是浪走了也不肯带的话,越空越见涌的深,就像没说尽的想,憋着憋着才够清。纸页蹭过掌心的糙里,混着他思是潮的头,潮是思的流的教诲。
他的船仓里,总压着些的物件:浸着盐渍的日志,画着波浪的竹片,记着鱼汛的烟盒。这仓跟了我五十年,新表准,旧物知浪的性子,带着咸才懂思潮,他指着日志里的波浪线,你看这曲,是浪推着笔才拐的弯,越抖越见动的真,就像乱着心的绪,荡着荡着才够平。有年台风过境前,他凭着日志里春汛遇东风必生浪的记载提前归港,老辈人跟浪较劲的亏,都记在纸上等着咱,果然那艘饱经风霜的渔船,成了渔港里唯一没受损的船,纸页的脆里,藏着比慌乱更稳的定——有些思潮,藏在观察与预判的缝隙里。
少年时的思潮,是先生的砚池。他总在小满的蝉鸣里把磨浓的墨汁往宣纸上泼,笔锋扫过的声里,混着这墨得借着水才够晕开,太稠了板着,太稀了散着,兑着劲晕着才够活的絮语。我蘸着墨学他写字,看他故意让最后一笔的墨往纸角漫,你看这漫,是让字记着流的想,就像收不住的心,放着放着才够宽。有个同窗为写不出诗句摔了笔,他却带我们去看砚池里的墨涡:你看这转,是墨借着水往深里旋,越急越见思的涌,就像思潮的妙,搅着搅着才够清。墨香浸着纸纹的润里,藏着泼是思的放,收是潮的敛的深意。
他的书案上,总堆着些的物件:揉皱的草稿,洇墨的诗笺,画着漩涡的宣纸。这案跟了我四十年,白纸净,废稿知思的分量,带着乱才懂思潮,他指着诗笺上的涂改,你看这叠,是字说着说着又改的话,越乱越见想的切,就像没理清的念,缠着缠着才够明。有次我为凑不出对仗句硬把词语往诗里塞,他却在旁写下思如潮,顺其势,果然放下执念后,那句潮来带月归的句子忽然跳进脑海,墨迹的沉里,藏着比强求更真的悟——有些思潮,藏在放任与沉淀的间隙里。
成年后的思潮,是母亲的泡菜坛。她总在芒种的梅雨里把发酵的菜水往玻璃罐里舀,气泡破裂的声里,混着这酸得借着菌才够酿出,太急了生涩,太缓了失味,等着劲变着才够醇的絮语。我扶着罐沿学她看酸度,看她把新泡的萝卜往陈坛里埋三天,你看这养,是让新菜记着老水的想,就像刚冒的念,浸着浸着才够深。有次为嫌发酵慢想加醋,她却翻出去年的坛底:你看这陈,是酸借着时往厚里长,越久越见酿的真,就像思潮的实,熬着熬着才够透。酸香混着陶土的腥里,藏着酿是思的积,变是潮的动的实。
她的储藏室里,总放着些的物件:起白膜的老坛,分层的酸水,记着日期的玻璃罐。这坛跟了我四十年,新水烈,老水知思的脾气,带着变才懂思潮,她指着玻璃罐里的气泡,你看这冒,是菌借着菜往活里想,越多越见酿的涌,就像憋着的念,冒着冒着才够显。有年尝试往泡菜里加苹果,起初坛水发混,她却坚持不扔,新念头总得跟老法子磨合磨合,果然半月后,那坛带着果香的酸萝卜成了全家最爱,果酸的鲜里,藏着比守旧更新的思——有些思潮,藏在碰撞与融合的褶皱里。
思潮的质地,是带涌的柔。潮汐表的糙裹着浪的咸,能预能测,能静能动,像张知浪的图;砚池的墨浸着水的润,能泼能收,能放能敛,像方藏思的塘;泡菜坛的陶泛着酸的烈,能酿能变,能陈能新,像个发酵的罐。这些被时光浸出流动的物,像群会呼吸的友,把每个凝滞的瞬间,都变成可以起伏的涌。
老渔民说真思潮都带,他抚摸着船板上的水痕,你看这潮,是退了还留着的想,太猛则溃,太弱则涸,留着三分劲才够续。有次见他在无浪的日子往海里撒把米,这喂不是傻,是让船记着浪的情,就像太静的思潮,想着点才够活。这些带着念旧的涌动,让你忽然懂得:真正的思潮从不是盲目的泛滥,是清醒的放流,像潮汐表的测与应,泡菜坛的酿与变,既得经得住起伏的乱,又得留得住沉淀的智,在动与静之间藏着道。
思潮的声音,是带浪的响。网眼漏下的声里,藏着捕与放的换,像片海域的诗;指尖划过的声里,裹着测与应的转,像张潮表的歌;笔锋扫过的声里,含着泼与收的变,像方砚池的话;气泡破裂的声里,浸着酿与变的连,像个菜坛的笑。这些藏在思潮里的响,像支起伏的曲,让你在凝滞时听见流动的涌,在固执里记起该有的活,明白思潮的声从不是死寂的静,是奔涌的动,像浪的卷,像墨的漫,自有一种不需强求的流。
老盐民说思潮的余韵最耐品,他指着祖父的潮汐表,这渍,是混着海水才有的咸,比新表更见厚,就像思潮的妙,浸着才够味。有次在母亲的泡菜坛旁静坐,气泡破裂的、坛盖晃动的、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,竟成了首天然的思潮曲,这是酿与变的和,比任何道理都入心。这些藏在思潮里的响,像杯酸梅汤,让你在涩里尝到回甘的清,在板结里记起该有的活,明白思潮的声从不是刻意的搅,是自然的涌,像春潮带雨,像秋波送爽,自有一种不需催促的动。
思潮的色彩,是带混的清。潮汐表的黄里泛着浪的白,像张知浪的图;砚池的黑里透着墨的亮,像方藏思的塘;泡菜坛的褐里藏着菜的绿,像个发酵的罐。这些被流动染透的色,像幅变幻的画,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:思潮的色从不是纯粹的净,是浑后的清,像老潮表的黄,越浸越见明;像旧坛水的褐,越酿越显透。
老画师说最高级的思潮是,他画《观潮图》,故意让岸边的礁石挡住半幅浪,你看这挡,是浪借着石往高里涌,比全露的更见劲,就像思潮的妙,憋着点才够猛。有次见他画《夜思》,让烛火的光刚好照着砚池的墨涡,这亮不是偏,是念头借着光往深里钻,就像思潮的境,想着才够涌。这些带着张力的画面,藏着最通透的观——没有必须直白的露,只有恰到好处的藏,就像世间的思潮,太过泛滥反而浅,带着些收敛才显深,像母亲的泡菜坛,酿着够烈,藏着够沉,比一味宣泄多了层与岁月相融的厚。
思潮的隐喻,是思想的海。先秦诸子是奔涌的源,汉唐气象是壮阔的洋,宋明理学是深邃的湾,近代思潮是交汇的港,各有各的势,却都连着同一汪水。这些层层递进的涌,像片生生不息的海,流得越远,域越广,终会在岁月里愈见浩渺。
老禅师说思潮是心上的浪,他指着寺前的观海亭,这涛,是千年前的浪借着风往现在涌,就像人的思,动着才够活。有次听他讲明心见性,指着阶前的流水,这淌,是遇着石就绕,见着洼就聚,就像思潮的理,活着才够通,他的手掌抚过带露的石栏,像在触摸流动的魂。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,像片连接天地的海,让你在当下尝到源头的咸,明白有些思潮只在语的形,有些智慧却在人的悟,有些涌是为了静,有些藏是为了显,像浪与海,浪借海的阔奔腾,海借浪的动鲜活,却终究浪是浪,海是海。
思潮的记忆,是文明的续。祖父的潮汐表现在挂在海洋馆,泛黄的纸页还在,参观者说这是能听懂浪的话;母亲的泡菜坛成了美食博物馆的展品,分层的酸水没倒,品尝的人说这是能酿出想的味;那些先生的砚池,现在成了书法馆的教具,未干的墨涡还在,学习者说这是能生出字的塘。这些被时光赋予灵性的思潮,像一本本记着动的日记,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次涌动的暖,翻开时,能看见祖父观潮的静,母亲酿酸的沉,先生泼墨的放。
去年谷雨回到渔港,在船板的缝隙里发现块带着水痕的木片,浪蚀的纹里还留着老渔民的指温,这是你当年问何为思潮时,他特意留的,说摸着浪的痕就懂了,新渔民的声音里带着憨厚,你看这蚀,是木记着涌的劲,越旧越见深。涛声漫过船舷,鱼腥的鲜与墨香的醇渐渐重合,像首无字的歌。
立夏的晨雾把潮汐表的纸染成浅黄时,我又站在祖父的船仓前。新绘的海图正在案上摊,测潮的后生正在标注,你看这记,得让新标连着旧痕才够准,就像思潮,接着涌才够活,他的手在台风预警线上画了道曲线,日子也一样,顺着势过熟了,就不怕乱。我忽然懂得,那些看似杂乱的涌,实则是岁月理出的绪,没有一思一潮的悟,哪来这份通透的境。
准备离开时,在先生的书案上发现张洇墨的宣纸,字的最后一笔拖进砚池,像条连着墨的浪,这是他特意留的,说思潮的字,得带着水才够活,守案的老人声音里带着怀念,你看这连,是笔记着流的痕,心也一样,有几分动才够宽。我把宣纸悬在窗前,看风过时墨痕在阳光下晃出的影,像群奔跑的浪,让眼眶忽然热了。
走出很远再回头,渔港的思潮在暮色里成了沉默的洋,潮表的测在月光下泛着银的光,砚池的泼在灯影里凝着墨的魂,菜坛的酿在风里闪着酸的亮。风裹着浪的咸,带着纸的糙,带着墨的沉,带着陶的腥,我忽然看见思潮深处的光——它从不是盲目的奔涌,是清醒的流动;不是无序的混乱,是沉淀的智慧。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,心中若有片思潮的海,便能在凝滞时知放流,在固执时懂变通,把每个看似混沌的瞬间,都活成可以淘洗的涌,像老渔民的船,顺时够勇,逆时够稳,既经得住浪的打,又留得住思的明,让那些看似杂乱的时刻,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阔的境,像母亲的泡菜坛,酿过之后更醇,藏过之余更透,余味里都是岁月的活。
转身离去时,手机收到儿子的消息:爸,带娃看海,他指着退潮的滩涂说浪在偷偷想明天来不来,忽然想起您说思潮就像浪,看着退了,其实在底下攒劲,原来有些动,真的会跟着涛声长进心里。字里的涌漫过屏幕,像缕穿过思潮的光。我知道,这份思潮的慧会一直跟着我,继续在岁月里奔涌,把每个遇见的滞,都变成可以流动的活,让那些看似停滞的时刻,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阔的诗,像四季的思潮,春潮带雨润新绿,秋涛卷月送清辉,各有各的涌,却都在时光里,藏着一个停不住的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