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海与礁石的絮语
台风过境后的清晨,我站在厦门环岛路的礁石滩上。海浪褪去,留下贝壳与海草在浅洼里闪烁,礁石表面被冲刷得光滑圆润,那些尖锐的棱角早已消失不见。咸涩的海风掠过耳畔,恍惚听见大海与礁石的对话——包容不是懦弱的退让,而是强者才能拥有的辽阔胸襟,是岁月馈赠给生命最温柔的力量。
儿时对包容的初印象,藏在外婆的针线筐里。邻居家的小妹不小心扯破了我的新裙子,躲在门后不敢出来。外婆蹲下身,从彩线盒里挑出丝线:破洞也能变成花。她灵巧的银针上下翻飞,不一会儿,裂口处绽放出立体的雏菊。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裙摆上,小妹破涕为笑。那时我不懂,这针脚里藏着的不仅是修补,更是对失误的体谅与接纳。
校园里的包容像春天的蒲公英,轻盈却有力量。转学生小林因方言浓重被同学嘲笑,我看见班长主动邀请他加入辩论队:你的乡音很有感染力,正适合做总结陈词。当小林在舞台上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赢得掌声时,台下此起彼伏的喝彩声里,我读懂了包容的魔力——它能化差异为光芒,让每个独特的个体都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。
职场中的包容往往伴随着阵痛。在一次重要项目中,新入职的设计师因经验不足导致方案延误,整个团队陷入焦虑。主管没有斥责,而是组织头脑风暴会:错误是最好的老师,我们一起把它变成突破点。在集体的智慧下,原先的漏洞被转化为创意亮点,项目最终大获成功。散会后,主管拍着年轻人的肩膀:别怕犯错,重要的是从错误中生长。这份包容,不仅挽救了项目,更让团队凝聚成更紧密的整体。
生活中的包容,是市井巷陌里的烟火温情。楼下的早餐铺常年为流浪猫留着半碗剩饭;菜市场的摊主总让老人先挑菜,不着急,慢慢选;深夜的便利店,店员默许拾荒者在角落取暖。有次在地铁上,一位农民工因身上沾着泥灰,主动蜷缩在角落。邻座的姑娘默默递过纸巾:大哥,坐过来吧,我帮您擦擦。这些平凡的瞬间,像细碎的星光,照亮了人与人之间的善意。
真正震撼心灵的包容,往往诞生于极端的考验中。在敦煌研究院,我曾听讲解员讲述常书鸿的故事。这位留学法国的画家,在看到莫高窟壁画的刹那,毅然放弃优渥生活,扎根荒漠五十载。面对文物被盗、经费短缺的困境,他不仅修复洞窟,还包容接纳了许多有的画师——有人曾沾染恶习,有人性格孤僻,但在常书鸿眼中,只要能守住壁画,其他都不重要。这种超越个人得失的包容,让千年文明得以延续。
包容的力量,也在文化的碰撞中熠熠生辉。泉州的开元寺里,宋代的石柱上雕刻着印度教的狮身人面像;广州的陈家祠,西式的彩色玻璃与中式木雕和谐共生;北京的牛街,清真寺与胡同里的四合院比邻而居。这些建筑无声诉说着:真正的文明不是非此即彼的排斥,而是海纳百川的融合。就像丝绸之路上的驼队,带着茶叶、香料与信仰,在交流中织就共同的记忆。
但包容不是无原则的纵容。在云南支教时,我发现学生阿木总偷拿同学的文具。家访后得知他父母离异,缺乏关爱。我没有当众批评,而是每天放学后陪他写作业,送他小本子:以后需要什么,告诉老师。渐渐地,阿木眼中的戒备化作依赖,主动归还了所有物品。这让我明白:包容需要智慧,既要接纳过错,也要引导改正,就像大海接纳礁石,也用浪花打磨它的棱角。
暮色渐浓时,我再次望向大海。退潮的沙滩上,寄居蟹背着形态各异的螺壳漫步,小螃蟹在礁石缝隙间穿梭,不同的生命共享着同一片海滩。海风送来远处寺庙的钟声,与海浪的低语交织成曲。原来包容是生命最本真的姿态,是礁石承受海浪冲击的坚韧,是大海容纳百川的胸怀,是在差异中寻找共鸣,在矛盾中孕育和谐。当我们学会以包容之心对待世界,便会发现:每一种存在都值得尊重,每一份独特都自有光芒,而这万千不同汇聚在一起,才构成了如此绚丽多彩的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