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陆申那番关于规则权力被否定的震撼发言后,永夜殿堂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,先前被卡琳强行压下的暗流,此刻以更汹涌的姿态重新翻腾起来。
“从未拥有过筑城的资格……呵呵……哈哈哈……” 第九团长,“舞姬”美月小夜最先打破沉默,她的笑声从能面下传出,起初低微,继而变得高亢,带着一种病态的狂喜与战栗。
“何等霸道,又何等……迷人!与这样的存在相比,我们以往所追求的毁灭艺术,简直如同孩童的涂鸦!” 她异色瞳中光芒大盛,看向萨尔德加缪,“疯帽子,我忽然有些理解你的追随了。亲眼见证这样的‘否定’,本身不就是一种极致的、毁灭性的美吗?”
她的态度,从之前的毁灭倾向,陡然转向了一种对索蕾娜力量的病态崇拜,这无疑是一种更危险的激进。
“小夜,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审美!” 第四团长,“三月兔”亚伯拉罕·怀特厉声呵斥,他手中的怀表盖子被他按得啪啪作响,显示出他极度的烦躁与时间被浪费的焦虑。
“卡琳大人的命令是观察与防御!而你现在的言论,是在将我们引向不可预测的毁灭!我们需要的是计划!是应对‘虚无掠食者’威胁的、具有明确时间节点的方案!而不是在这里对着一个‘异数’顶礼膜拜,将魔团的命运寄托于她的心情!” 他猛地站起身,深红色的眼眸扫过美月小夜和萨尔德加缪,“你们这种行为,才是真正意义上的‘激进’!是在拿整个魔团的存续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疯狂赌博!”
“赌博?怀特先生,您这顶‘激进’的帽子扣得可真是轻巧。” 萨尔德加缪优雅地翘起腿,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容,“那么,请问您那套建立在‘时间节点’上的精密计划,要如何应对房东小姐那种‘否定权限’的能力?当您引以为傲的时间表被她随口一句‘无效’化为乌有时,您那套严谨的规划,难道不更像是一种脱离现实、一厢情愿的‘保守’臆想吗?您所谓的‘保守’,在我看来,恰恰是对现实危险认知不足的、最极端的‘激进’!”
“萨尔德加缪说得并非全无道理。” 第十团长,“疫君”钟无惑嘶哑地开口,他提着的颅骨灯灯焰跳动加剧,“面对一种可能颠覆我们认知底层规则的力量,固守旧的思维模式,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。我的研究告诉我,生命的形态需要不断‘晋升’以适应环境。或许……我们不应该执着于‘对抗’或‘追随’索蕾娜,而是应该思考,如何从她的存在方式中,提炼出让我们自身得以‘晋升’的要素……哪怕是利用她与‘虚无掠食者’对抗时产生的‘余波’……”
“利用‘余波’?钟无惑,你的疯狂实验欲才是魔团最不稳定的因素!” 第二团长,“园丁”冯·穆舍尔终于停下了手中的“园艺活”,抬起头,锈蚀面罩下的琥珀色眼眸冷冷地盯着钟无惑,“卡琳大人要求的是稳定!是维持现状直到陛下归来!任何试图改变现状、引入不可控变量的行为,无论是盲目崇拜,还是妄图研究利用,都是对稳定的破坏!
在我看来,你们这些想着如何‘适应’甚至‘利用’异数的人,才是真正的‘激进派’!而像我这样,只想安于本位,继续培育我的‘花园’,维护魔团现有秩序的,才是真正的‘保守’!”
“安于本位?培育花园?” 第五团长,“柴郡猫”切希尔的身影倏地出现在冯·穆舍尔的长桌对面,她倒挂着,紫色的烟雾短发垂落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弄,“得了吧,园丁先生~您那套把活人变成永恒痛苦盆景的‘艺术’,放在任何地方都和‘保守’、‘稳定’扯不上关系吧?您只是想把世界变成您一个人的、永恒不变的痛苦花园罢了。
这种将个人极端癖好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行为,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、最自私的‘激进’吗?相比之下,我只是觉得跟着房东小姐看戏比较有趣而已~我这人多‘保守’啊,连手都懒得动呢~”
会议彻底陷入了混乱。
指责与反指责在“激进”与“保守”的标签下激烈碰撞,但这些标签的含义已经变得模糊而扭曲,完全服务于各自的立场和私欲。
“荒谬!”
亚伯拉罕·怀特气得额头青筋暴起,他周围的时间流速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紊乱,桌面的尘埃在某些区域加速飞舞,在某些区域又近乎凝固。
“看看你们!因为一个外来的‘异数’,暗夜魔团的团长会议,竟然变成了互相扣帽子的菜市场!我们引以为傲的力量、我们的目标、我们对陛下归来后的愿景呢?!都被恐惧和混乱吞噬了吗?这种内耗,才是我们当下的自毁行为!”
“怀特先生,您终于说对了一件事。” 萨尔德加缪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领结,“内耗确实是自毁。但根源不在于我们讨论了房东小姐,而在于有些人,比如您,拒绝承认我们已经置身于一个全新的、旧规则可能随时失效的牌局中。
您抱着过时的地图,却指责看清了前方是悬崖的我们‘激进’,这难道不讽刺吗?”
“全新的牌局?萨尔德加缪,你被那个女人的力量迷惑了心智!” 一个冰冷的女声加入战团,是第七团长,“红心皇后”伊里亚德·冯·特瑞斯卡。她不知何时已端正坐姿,鎏金长发下的苍白面容带着威严,手中的青铜镜反射着诡异的光。
“暗夜魔团的力量源于自身,源于对陛下意志的继承!将希望寄托于一个来历不明的‘异数’,是对陛下和魔团根基的背叛!任何削弱我们自身独立性、使我们依赖于外部力量的行为,无论包装得多么动听,其本质都是最危险的‘激进’!我们必须坚守魔团的纯粹性与独立性,这才是最根本的‘保守’!”
她的立场鲜明,强调对魔王和魔团传统的绝对忠诚与独立,反对任何形式的外部依赖,这是基于信仰和忠诚的保守派。
“纯粹性?独立性?” 美月小夜发出尖锐的笑声,“伊里亚德,你的镜子里照得出‘终末之影’吗?照得出能随手修复星槎、否定规则的力量吗?当真正的危机和真正的‘神迹’同时降临,你那份脆弱的‘纯粹’,恐怕连一瞬间都无法保持!”
“至少我的镜子不会像某些人一样,对着毁灭自身的力量摇尾乞怜,还美其名曰‘艺术’!” 伊里亚德反唇相讥。
争吵愈演愈烈,各种强大的魔力气息在议事厅内相互冲撞、试探,使得这片虚空中的殿堂都开始微微震颤。
概念上的“激进”与“保守”被肆意滥用,成为攻击对手的武器,却无人能真正定义它们在此刻的确切含义。
“都——给——我——安——静!”
卡琳的声音并不高亢,却如同蕴含着极寒冰渊的力量,瞬间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与混乱,直接作用于每一位团长的灵魂深处。
她手中不知何时又凝聚出了一枚新的灵魂结晶,但这枚结晶表面布满了尖锐的冰刺,散发着让灵魂冻结的寒意。
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般落下,强行扼制了所有的争论。
卡琳缓缓站起身,紫色的巫师帽檐下,那双冰冷的眼眸如同最锐利的刀锋,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团长。
被她目光触及者,无论是狂躁的、愤怒的、嘲讽的、还是跃跃欲试的,都感到灵魂一阵刺痛,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气息。
“看来,陆申团长的信息,让你们彻底失去了理智和判断。” 她的声音平铺直叙,却带着最终裁决的重量。“重复一遍,也是最后一遍——”
“第一,索蕾娜·爱德华兹,是‘异数’,非敌,但目前也非可控的‘盟友’。萨尔德加缪保持接触,旨在获取信息与避免冲突,而非‘追随’或‘崇拜’。任何试图将其力量纳入己用或与之深度绑定的行为,视为违背此令。”
她目光锐利地瞥过美月小夜和钟无惑。
“第二,‘虚无掠食者’威胁属实,情报收集与力量积蓄为最高优先事项之一。但在获得陛下明确旨意或出现决定性转机前,魔团整体战略防御,不主动挑起与任何主要势力的全面冲突。任何试图改变此战略基调,主动将魔团卷入不可控大规模冲突的行为,视为‘激进’,将被严惩。”
她的目光落在似乎仍有不满的亚伯拉罕·怀特身上,隐含警告。
怀特张了张嘴,最终在卡琳冰冷的注视下,愤懑地坐了回去。
“第三,魔团的稳定与延续,高于任何个人的理念、研究或‘艺术’。在陛下归来之前,维持现有架构与秩序是底线。任何试图破坏此底线,或因个人行为导致魔团核心利益受损者,无论其动机是‘激进’还是‘保守’,皆视为背叛。”
这一次,她的目光重点扫过了冯·穆舍尔、切希尔以及刚刚激烈争吵的几人。
“你们方才的争吵,毫无意义。” 卡琳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‘激进’?‘保守’?在绝对的力量与未知的威胁面前,这些标签不过是弱者用于自我安慰和内部倾轧的借口。暗夜魔团,不需要这种无聊的标签游戏。”
她将手中那枚冰刺灵魂结晶轻轻放在黑曜石桌面上,结晶与桌面接触,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,仿佛敲在每位团长的心头。
“散会。各自恪守本职,没有新的、具备决定性价值的情报前,不得再就此事进行无谓的集体争论。”
说完,卡琳不再看任何人,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,缓缓消失在王座之上。
剩余的团长们面面相觑,殿堂内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各自翻腾的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