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灵殿内,景象与外界的恢宏又有所不同。
穹顶高远,仿佛直接映照着星空,点点星辉洒落,却并不昏暗。
支撑大殿的并非梁柱,而是几棵生机勃勃、枝叶仿佛由翡翠与琉璃构成的参天古树,它们的根系与殿基融为一体,枝叶舒展,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生命气息与纯净灵气。
地面光滑如镜,倒映着上方的“星空”与古树的婆娑影姿。
大殿深处,并非高高在上的王座,而是一片由柔软发光苔藓铺就的缓坡,坡顶放置着一张造型古朴、由万年沉香灵木自然形成的宽大座椅。
座椅上,端坐着一位身影。
他看起来并非魁梧雄壮,反而有些清瘦,穿着一袭简单的素白长袍,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。
他的面容年轻而俊美,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纯净之感,一头银发如同流动的月华,随意披散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,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琥珀般的金色眼眸,深邃、平和,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岁月的沉淀,目光扫过,不带丝毫压迫,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,仿佛在面对整个天地的意志。
他,便是厄索拉肯大陆的统治者,万灵之庭的至尊——大天妖,朔。
而在缓坡下方,大殿两侧,并非空无一人。
左侧站着三位气息渊深、形态各异的妖族,从他们身上佩戴的徽记和散发出的威压来看,显然是万灵之庭中位高权重的重臣,实力至少也是S级巅峰,甚至可能触摸到了更高的门槛。
而右侧,则站着两位“访客”。
一位是身着华羽帝国风格锦袍的老者,须发皆白,面容清癯,手持一柄白玉拂尘,眼神开阖间精光内蕴,周身气息与天地灵气浑然一体,赫然是一位实力绝不弱于圣灵会七圣柱的顶尖修道者。
另一位,则是一位女子。
她身着一袭简洁的白色劲装,勾勒出矫健的身姿,腰间佩着一柄带鞘长刀,刀鞘古朴,没有任何装饰。
她有着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,面容冷艳,五官轮廓分明,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万载寒冰,锐利而淡漠。
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却仿佛一柄出鞘三寸的利刃,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凝练、纯粹的“斩”之意境,仿佛任何阻碍在她面前的事物,都会被一刀两断。
她的实力,同样深不可测,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。
当索蕾娜一行人在鹰无泪的引领下步入大殿时,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。
那三位妖族重臣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探究,华羽老道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凝重,而那位白衣女子冰蓝色的眼眸则在索蕾娜身上停留了一瞬,闪过一丝极淡的、近乎同类相斥又相吸的波动。
“陛下,来自艾索伦德大陆的几位尊客已到。”鹰无泪单膝跪地,恭敬禀报。
端坐于沉香木座上的朔,目光平和地落在索蕾娜等人身上,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,声音清越,如同山涧清泉流淌:“不必多礼。几位远道而来,又在迷雾沼泽助我界稳定封印,免去一场浩劫,朔,在此谢过。”
他并未起身,但那平和的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分量。
“大天妖陛下客气了,恰逢其会而已。”索蕾娜上前一步,语气不卑不亢,洒脱自然。
她银色的眼眸与朔那琥珀金色的目光在空中交汇,仿佛有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。
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某种超越常理的特质。
朔微微一笑,目光转向索蕾娜身边的维林等人:“这位想必便是风之精灵王,维林阁下。这位气度不凡的术师,应是来自日利亚帝国的安倍晴日月阁下。而这位……”他的目光落在萨尔德加缪身上,顿了顿,笑意微深,“……独特的阁下,便是萨尔德加缪·加卡·加西亚先生了。几位皆是各自领域的翘楚,能齐聚我厄索拉肯,亦是缘分。”
他竟然对每个人的身份和来历都了如指掌。
维林优雅行礼:“陛下过誉。”安倍晴日月微微颔首,算是回应。萨尔德加缪则笑嘻嘻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抚胸礼:“能被陛下记住名字,真是我的荣幸~!”
朔点了点头,随即看向右侧的两位访客,为索蕾娜等人介绍道:“这二位亦是朕的客人。这位是来自华羽帝国的‘玉尘子’道长,乃华羽帝国皇室供奉,道法精深。而这位……”他看向那位白衣女子,“是白夜阁下,一位追寻武道与剑道极致的流浪者。”
玉尘子对索蕾娜等人打了个稽首,语气平和:“贫道玉尘子,见过几位道友。”
他的目光尤其在索蕾娜和维林身上多停留了片刻。
而那名为白夜的女子,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,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众人,最后再次定格在索蕾娜身上,没有任何言语,但那无形的锋锐之气却仿佛更盛了几分。
索蕾娜能感觉到,这位白夜身上有一种非常纯粹的力量,不同于修仙的灵力,不同于妖族的魂核,也不同于魔法或阴阳术,更像是一种将自身意志、肉体与兵刃锤炼到极致后诞生的、斩断一切的“道”。
这种纯粹,让她想起自己第二世在修仙界遇到的一些专精于剑道的苦修者。
“看来,陛下此次邀请我们前来,并非仅仅为了道谢。”索蕾娜将目光转回朔,开门见山地说道,“寂灭之城的封印,那位‘不可名状之物’,以及这几位同样被召集于此的客人……想必,是有什么关乎重大,且需要我们共同面对的事情吧?”
朔并未因索蕾娜的直接而有丝毫不悦,他琥珀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:“索蕾娜阁下快人快语。不错,邀请诸位前来,确实事关重大,甚至……关乎此界存续之机。”
他挥了挥手,大殿中央的光滑地面上,星光汇聚,缓缓浮现出一幅巨大的、动态的星图。
这星图并非厄索拉肯大陆的星空,其中星辰的运行轨迹、星座的形态都显得陌生而古老。
“此乃‘寂灭之城’封印核心中残存的、关于那‘不可名状之物’来源的星域图示。”朔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,“根据我族代代相传,以及结合近期的观测,我们确信,那被封印的存在,并非孤例。在无尽星海的彼端,存在着一个……或者说一群,以吞噬世界、终结文明为‘食粮’的恐怖族群。它们被称为——‘终末之影’。”
“终末之影……”安倍晴日月低声重复,狭长的凤眼中精光闪烁,“便是那怪物的真正名称?”
“是,也不是。”朔解释道,“‘终末之影’更像是一个族群的统称。而被封印在寂灭之城的,只是其中一个个体,或者说……一个先锋,一个信标。它的活跃,以及封印的松动,意味着……‘它们’的注意力,可能再次投向了我们这片星域。而根据古老的预言和星象显示,这一次的危机,远胜往昔。”
玉尘子抚须颔首,接口道:“贫道在华羽帝国古籍中,亦曾见过类似记载,称之为‘域外天魔’,描述其形貌不定,以万物终焉为乐。近年来,帝国边疆亦出现些许异常空间波动,与记载颇有相似之处。”
白夜依旧沉默,但按在刀柄上的手指,微微收紧了些。
索蕾娜凝视着那幅陌生的星图,她能感觉到朔和玉尘子并非危言耸听。
那“终末之影”的力量本质,确实带有一种毁灭与终结的特性,与常见的邪恶力量截然不同。
“所以,”维林开口,声音依旧优雅,却带着一丝冷冽,“陛下召集我们,是为了应对这潜在的、来自天外的威胁?甚至可能需要……主动出击?”
朔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强者,缓缓点头,语气沉重而坚定:
“封印只能拖延,无法根除。被动防守,终有被耗尽的一天。古老的盟约在召唤,预言的星辰已偏移。我们需要的,不仅仅是守护,更是寻找彻底解决隐患的方法,甚至……探寻那‘终末之影’的源头。”
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索蕾娜身上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许。
“而几位,以及白夜阁下,你们所拥有的力量,你们对规则的理解,你们的‘特殊性’……或许正是打破这绝望循环的关键。朕,代表万灵之庭,恳请诸位,加入这场关乎亿万生灵存亡的……‘远征’。”
万灵殿内,一片寂静。
星图在脚下缓缓流转,映照着每一位强者凝重而各异的面容。
“远征?”
这个词汇在寂静的万灵殿中回荡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和难以想象的遥远感。
不再是局限于一片大陆、一个种族的纷争,而是指向了星海彼端,指向了那以世界为食的恐怖存在。
即便是对于在场这些站在各自力量体系顶峰的强者而言,这也是一个过于宏大乃至有些骇人听闻的提议。
萨尔德加缪第一个打破了沉默,他非但没有被吓到,反而兴奋地几乎要手舞足蹈,被他强行按捺住,只是帽檐下的眼睛闪烁着极度狂热的光芒:“远征!星海!终结文明的阴影!太棒了!这简直是史诗级的剧本!房东小姐,我们必须参加!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混乱艺术!”
安倍晴日月没有立刻表态,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。
他上前一步,目光扫过地面上那幅流转的陌生星图,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分析一个复杂的阴阳术式:“陛下,玉尘子道长。此事实在过于惊人。仅凭一幅星图与古老预言,便要组织跨越未知星域的远征,未免过于草率。我们对于‘终末之影’的了解究竟有多少?它们的数量、实力层级、具体能力、乃至其所在星域的环境,皆是未知。未知,意味着极大的风险与变数。远征所需的人力、物力、以及……如何跨越这无尽星海,都是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。”
玉尘子拂尘轻摆,接口道:“安倍阁下所虑极是。贫道亦知此事艰难。然,古籍记载,‘域外天魔’侵蚀世界,往往先遣先锋定位,其后主力便会循迹而至,如同瘟疫蔓延,速度远超想象。被动等待,无异于坐以待毙。至于跨越星海之法……”
他看向朔。
朔微微颔首,琥珀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追忆之色:“此事并非无先例可循。远古之时,为了封印那‘先锋’,各族先祖曾短暂联手,并动用了一件源自更古老时代的遗物——‘星槎’。此物并非航行于海洋,而是可穿梭于星界之间。只是年代久远,且那次远征代价惨重,‘星槎’亦受损沉寂,被封存于皇城禁地深处。若要重启远征,修复并激活‘星槎’,是第一步,也是最关键的一步。”
“星槎……”维林轻声重复,青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,“难怪陛下如此急切。修复这等远古遗物,绝非易事,需要的力量和对规则的理解,恐怕也非寻常强者所能企及。”
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索蕾娜和白夜。
他敏锐地察觉到,朔邀请这些“特殊”的存在,修复星槎恐怕是重要原因之一。
白夜依旧沉默,但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锐意更盛,仿佛对那“星槎”和可能的战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她似乎只关心能否遇到值得一斩的强敌。
索蕾娜没有参与质疑或讨论细节,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朔,银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他平和的外表,直视其灵魂深处。
“陛下,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,“你,或者说万灵之庭,究竟还隐瞒了多少?关于‘终末之影’,关于那场远古远征,关于……你们为何如此笃定,我们就是‘关键’?仅仅因为力量特殊?”
她顿了顿,指尖轻轻点向那幅星图中某个异常黯淡、几乎被忽略的角落。
“还有,这个区域的能量反馈,与‘寂灭之城’封印核心的波动频率,有百分之七十三的相似度。这又代表着什么?另一个信标?还是……一个陷阱?”
索蕾娜的观察力细致入微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,她指出的那个细节,甚至连一直研究星图的朔和玉尘子都未曾特别注意。
此言一出,朔的瞳孔微微收缩,玉尘子抚须的手也顿住了,看向索蕾娜的眼神充满了震惊。
朔沉默了片刻,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收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。他轻轻叹了口气:“索蕾娜阁下果然非凡。不错,朕确实有所隐瞒,并非不信任诸位,而是此事牵扯太大,关乎先祖誓言与一些……尚未确定的禁忌。”
他挥了挥手,地面上的星图再次变化,那个被索蕾娜指出的黯淡区域被放大,显现出更加复杂的结构,那并非自然的星辰,更像是一个……人造的、巨大的、残缺的环状结构。
“此地,被先祖称为‘徘徊回廊’。”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根据残缺的记录,那里并非‘终末之影’的源头,而是远古那场远征的……最终战场,也是‘星槎’严重受损之地。那里残留着当年战斗的恐怖能量,时空结构极其混乱,但也可能……封存着关于‘终末之影’来源的真正线索,甚至是当年远征军未能带回的……某件重要事物。”
他看向索蕾娜,目光坦诚了许多:“之所以认定几位是关键,一方面是因为修复‘星槎’确实需要诸位对规则层面的独特理解与力量。另一方面……根据最古老的、源自‘星灵族’的预言碎片显示,当‘异数之银’与‘流浪之风’、‘平衡之阴’、‘混沌之影’齐聚,并引动‘寂灭之城’的波澜时,便是打破循环、寻得一线生机的开端。”
异数之银,流浪之风,平衡之阴,混沌之影。
这预言竟然精准地指向了他们四人。
甚至连一直冷静的安倍晴日月都露出了愕然之色。
萨尔德加缪更是夸张地捂住了嘴,眼睛瞪得溜圆。
“至于白夜阁下,”朔转向那冷艳的女子,“你身上那纯粹至极的‘斩’之意志,是破除某些特定能量屏障与诅咒的关键。而玉尘子道长代表的华羽帝国,拥有对‘域外天魔’最悠久的观测记录和部分克制之法,亦是不可或缺的助力。”
至此,朔才算将大部分真相和盘托出。
远征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模糊的“源头”,而是有了一个明确的、危险但可能蕴含关键信息的中继站——“徘徊回廊”。
而他们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,竟然早在远古预言中就被标记。
万灵殿内再次陷入沉默,但这次沉默中酝酿的不再是震惊和质疑,而是沉重的思考与决断。
安倍晴日月率先开口,打破了沉寂:“若陛下所言属实,预言指向明确,且‘徘徊回廊’确有可能存在关键信息……那么,此次远征,虽有万千风险,却也有了明确的战略目标与成功的可能性。我,安倍晴日月,愿参与此次远征,以阴阳术探寻真相,平衡吉凶。”
他做出了理智权衡后的选择。
“嘿嘿嘿……”萨尔德加缪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,“预言中的混沌之影?真是太适合我了!这么有趣的舞台,怎么能少了我?我加入!为了艺术!为了混乱中的真相!”
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。
玉尘子拂尘一摆,肃然道:“除魔卫道,护佑苍生,本就是我辈职责。华羽帝国,愿倾力相助。”
白夜终于开口,声音清冷如冰,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:“有强敌,可斩,便去。”
言简意赅,却表明了态度。
所有人的目光,最终都落在了索蕾娜和维林身上。
维林看向索蕾娜,青碧色的眼眸中带着询问与支持,他并未急着表态,而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她。
无论她做出何种选择,他都会站在她身边。
索蕾娜感受着众人聚焦的目光,又看了看脚下那幅标注着“徘徊回廊”的星图,脑海中闪过那“终末之影”令人不适的湮灭气息,以及透过空间裂痕看到的冰冷宇宙。她轻轻吐出一口气,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、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。
“看来,这趟浑水是不蹚也不行了。”她耸耸肩,语气轻松,仿佛只是答应了一场有趣的冒险,“既然预言都点名了,不去看看,岂不是对不起这‘异数之银’的名头?而且……”
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扫过朔、玉尘子和白夜。
“……我也很想亲自去看看,那些以毁灭世界为乐的‘影子’,到底是个什么玩意。顺便,验证一下这个预言的准确性。”
她向前一步,正式宣告:
“算我一个。”
维林随即优雅欠身,微笑道:“风,愿追随旅行者的足迹,无论去向何方。”
至此,这支由万灵之庭大天妖朔发起,汇聚了精灵王、仙、顶尖阴阳师、混乱魔族、华羽道门强者以及神秘流浪剑客的奇特远征队伍,核心成员终于全员达成一致。
朔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充满期冀的笑容,他站起身,第一次离开了那沉香木座,以示对这支即将踏上未知征途队伍的尊重。
“好!既然如此,事不宜迟。诸位请随朕移步禁地,我们先去查看‘星槎’现状。修复之路,必将充满挑战,但这是我们迈向星海,追寻生机与答案的第一步!”
宏大的远征计划,终于从提议进入了实质性的准备阶段。
而第一道难关,便是修复那艘沉寂万古的星际方舟——“星槎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