篝火噼啪,映照着满地狼藉。
腐沼鳞蛇残留的毒液气息尚未完全散去,与月光兰的清香、烤肉的焦香混合成一种奇异而矛盾的气味。
那只风语灵鹿依旧跪伏在地,因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,琥珀色的眼眸却紧紧追随着索蕾娜的动作,充满了依赖与希冀。
索蕾娜蹲在灵鹿身旁,指尖萦绕着极其柔和纯净的乳白色灵光。
她没有直接去触碰那些仍在缓慢腐蚀皮毛的暗绿色污渍,而是将灵光笼罩在伤口上方。
那蕴含着生之法则与净化之力的光芒如同温暖的泉水,缓缓浸润着受伤的部位。
那些顽固的、散发着腐败气息的污渍,在乳白色灵光的照耀下,如同冰雪遇到烈阳,开始“滋滋”作响,冒出极其细微的黑烟,随后便如同被洗净的污垢般,逐渐淡化、剥离,最终彻底消失,露出底下虽然有些破损、却已不再被侵蚀的雪白皮毛。
灵鹿似乎感受到了痛苦正在减轻,发出了一声低低的、带着慰藉的轻鸣,温顺地用头蹭了蹭索蕾娜的手心。
处理完腐蚀伤,索蕾娜又检查了它受伤的后腿。
好在只是肌肉撕裂和轻微的骨裂,并未伤及根本。
她并指如刀,灵光凝聚,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,快速而精准地处理了伤口,并用温和的灵力促进其愈合。
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不带一丝烟火气,仿佛她所做的只是拂去叶片上的尘埃。
池晏殊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。
他见过不少治愈师,甚至皇宫里的御用光法师,但从未见过如此举重若轻、效果却又如此立竿见影的治疗方式。
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治愈术的范畴,更像是一种……对生命本源的直接干预?
维林静静地看着,青碧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欣赏与了然。
他缓步走到溪边,用一片巨大的树叶盛了些清澈的溪水,递到灵鹿嘴边。
灵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,低头小口啜饮起来。
“旅行者对于生命之力的掌控,总是如此令人惊叹。”维林轻声赞叹,语气真诚。
索蕾娜做完最后的处理,拍了拍手站起身,随意道:“没什么,熟能生巧而已。”她看了看精神明显好转许多的灵鹿,又瞥了一眼地上那些鳞蛇的残骸,眉头微蹙,“这些玩意儿出现在这里确实蹊跷。风语者之森的生态平衡,恐怕真的出了问题。”
维林点了点头,神色略显凝重:“腐沼鳞蛇习性阴湿,偏爱魔气浓郁之地。它们大规模出现在这片充满风之灵气的森林,绝非偶然。或许……森林的某些‘节点’出现了松动,让外界的污秽得以渗入。”
他作为风之精灵王,对这片森林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。
池晏殊也走了过来,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,但气息已经平稳了不少。
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堆黑色粉尘:“这些鳞蛇确实厉害,尤其是最后那条,要不是你们……我估计得栽在这儿。”
他很有自知之明,对索蕾娜和维林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。
“知道厉害就好,下次别那么莽。”索蕾娜毫不客气地点评他刚才主动出击的行为,“对付这种皮糙肉厚还有毒的,得动脑子,硬拼是最蠢的。”
池晏殊讪讪地摸了摸鼻子,没敢反驳。
这时,那只风语灵鹿挣扎着站了起来,虽然伤腿还有些不便,但已经能够站稳。
它走到索蕾娜面前,低下头,用那晶莹剔透的水晶鹿角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掌心,发出几声悠扬婉转的鹿鸣,仿佛在表达最诚挚的谢意。
随后,它又依次向维林和池晏殊点头致意,最后深深看了三人一眼,转身一瘸一拐地、却异常坚定地没入了深邃的森林黑暗中。
“它这是……回去了?”池晏殊望着灵鹿消失的方向,有些怅然若失。
“风语灵鹿是森林的守护者,它们有自己的使命和归处。”维林望着森林深处,目光悠远,“我们能在此相遇,并施以援手,已是一段难得的缘分。”
经此一役,三人都没了睡意。
索性围坐在篝火旁,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,一边低声交谈。
池晏殊对索蕾娜那神乎其技的治疗和战斗方式充满了好奇,但又不敢直接询问,只能旁敲侧击:“爱德文,你刚才那手……是怎么做到的?我感觉不到任何元素波动,但那鳞蛇就这么……碎了?”
索蕾娜正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,闻言头也不抬:“一点小技巧,说了你也不懂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等你哪天能把冰块玩出花来,不用剑也能冻住一条河的时候,或许就能摸到点边了。”
池晏殊:“……” 把冰块玩出花?不用剑冻住一条河?这要求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?
维林在一旁轻笑出声,替索蕾娜解围道:“力量的本质千差万别,池公子不必过于执着形式。你的冰系元力精纯凌厉,假以时日,未必不能走出自己的道路。”
池晏殊叹了口气:“我知道,就是觉得……跟你们比起来,我这点本事简直不够看。”
他难得流露出几分属于年轻人的沮丧。
“各有各的缘法。”索蕾娜终于抬起头,看了他一眼,语气难得认真了些,“你才多大?路还长着呢。真要觉得不够,那就多练练,少偷点懒。”
她可是知道这家伙在修炼上有多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”。
池晏殊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,嘟囔道:“我哪有偷懒……”
维林看着两人互动,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。
他拿起口琴,再次吹奏起来。
这一次的旋律不再空灵悠扬,而是带着一种抚慰与激励的力量,如同夜风拂去疲惫,又如晨光驱散阴霾。
琴声中,似乎还隐隐夹杂着远方风语灵鹿传来的、若有若无的回应般的鹿鸣。
在维林的琴声和篝火的温暖中,后半夜平安度过。
翌日清晨,天光微亮,林间弥漫着清新的雾气。
三人收拾好行装,熄灭了篝火,准备继续东行。
穿越风语者之森的后半段路程,因为有维林这位“活地图”在,变得顺畅了许多。
他不仅能避开一些天然的险地和强大魔兽的领地,还能指引他们找到甘甜的泉水和可食用的野果。
偶尔,他会在某棵古老的树木前驻足,手指轻抚过斑驳的树皮,闭眼倾听片刻,然后告诉索蕾娜和池晏殊,这棵树见证了怎样一段被遗忘的历史。
索蕾娜很喜欢这种感觉。
与维林同行,就像身边带着一部活的、优雅的、还会演奏音乐的百科全书和导游。
他博学却不卖弄,优雅却不疏离——至少对认可的人如此,总能以最恰当的方式分享他的知识与见解,让旅途充满了知识与美的享受。
“我说诗人先生,”索蕾娜偶尔会打趣他,“你知道这么多故事,是不是因为活得太久,没事干就到处听墙角?”
维林则会优雅地抚胸行礼,故作严肃:“旅行者,请注意您的措辞。一位优雅的吟游诗人,那叫‘采集岁月的回响’,怎么能叫听墙角呢?”
那故作正经的模样总是能逗笑索蕾娜和池晏殊。
池晏殊也渐渐从昨夜战斗的冲击和些许沮丧中恢复过来。
他本就是跳脱的性子,在索蕾娜和维林这种完全不在乎世俗眼光、只追寻本心的氛围影响下,也越发显得鲜活真实。
他会跟着维林学习辨认林中的植物,会尝试用他那半生不熟的冰系元力去凝结更复杂的冰雕(虽然大多以奇形怪状告终),还会在索蕾娜再次试图挑战厨房(仅限于加热干粮和烧水)时,一脸惊恐地把她“请”出去。
如此又行了两三日,眼前的林木逐渐变得稀疏,光线也越来越明亮。
风中带来的气息,也开始夹杂着一丝淡淡的、与华羽帝国境内不同的、属于海洋的咸腥气息。
“我们快走出森林了。”维林站在一处稍高的坡地上,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、泛着鱼肚白的天际线,“穿过前面那片丘陵,就能看到‘望海城’,从那里可以乘船前往日利亚帝国。”
他顿了顿,回头看向索蕾娜和池晏殊,青碧色的眼眸中带着征询:“按照之前的计划,我们将从望海城出海。不过,据我听闻,日利亚帝国边陲有一处名为‘残霞关’的小镇,虽非主要港口,但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保存完好的古风,也别有一番韵味。而且,从那里登陆,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……官方盘查和注目。”
他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,显然是考虑到索蕾娜那不愿张扬的性子,以及他们这略显奇特的组合。
“残霞关?”索蕾娜念着这个名字,觉得颇有意境,“听起来不错。反正去哪都是去,那就去这里看看吧。”
她对于官方港口那些繁琐手续确实没什么兴趣。
池晏殊自然也没意见,他现在是完全跟着感觉走:“行啊!听起来就比那些大港口有意思!”
于是,目标确定——日利亚帝国,残霞关。
三人加快脚步,终于在日落之前,彻底走出了风语者之森绵延的阴影。
眼前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带,远方,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与瑰紫,与深蓝色的大海在天际交汇。
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,带着与森林截然不同的辽阔与自由气息。
维林深吸一口带着海味的空气,脸上露出了属于吟游诗人的、向往远方的神情。
他拿出银白色口琴,即兴吹奏出一段轻快而充满期待的小调。
索蕾娜眺望着远方的海平线,肩头的赤丹也兴奋地扑棱着翅膀,发出清脆的鸣叫。
新的风景,就在前方。
这趟融合了东方古韵与异域风情的旅程,即将展开新的篇章。
而残霞关,这个位于日利亚帝国边陲的、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小镇,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