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，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刚才她那个笑，像根细针，轻轻刺破了他维持多年的平静。
他摸出手机，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，终究还是给手下发了条信息:“查一下刚才撞车的白色轿车车主，看看是不是道上的人搞事”。
四十多岁的人，早已习惯把任何意外都和那些阴暗角落里的纷争挂钩。
宋娇祁走到路边，并没有真的伸手拦车，而是拿出手机给李兴发了条信息：“人走了，你可以撤了”。
发完信息，她靠在路灯杆上，抬头看着歌剧院顶端的穹顶。
四十多岁的男人，一边在外面养一堆小三小四，一边又在明面上把“名声”两个字捧得比什么都高，真是滑稽。
也好。
很快她拦了辆出租车，坐进车里，直到车门关上，才松了口气。
手机很快震动起来，是李兴发来的照片。
点开一看，走廊里并肩的身影、停车场里的对峙、沈知远抓着她手腕的瞬间……每张都拍得恰到好处，尤其是最后那张他凑近说话的照片，角度刁钻，看起来格外亲昵。
宋娇祁把照片保存好，删掉聊天记录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。
刚才沈知远碰过的手腕还在发烫，像沾了什么洗不掉的东西，让她一阵反胃。
出租车在小区楼下停稳，宋娇祁付了钱，推开车门时冷风吹得她一哆嗦。
她拢紧外套往楼道走，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凉意，手腕上那点被沈知远碰过的地方，依旧隐隐发腻。
掏出钥匙插进锁孔，刚拧开半圈，隔壁的门“咔哒”一声开了。
江晓楠倚在门框上，深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。
他没开灯，走廊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，暖黄的光打在他脸上，能看到下颌线绷得死紧，眼神里带着股没压下去的火。
“去哪了？”他开口，声音比夜风还凉。
宋娇祁握着钥匙的手顿了顿，心里咯噔一下。
她转过身，尽量让表情看起来自然：“刚从工作室回来，怎么了？”
江晓楠往前走了两步，楼道逼仄，他身上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，带着点烟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。
他盯着她的眼睛，像是要在里面找出点什么：“工作室？”
“嗯。”宋娇祁避开他的目光，低头换鞋，“最近项目忙，加了个班。”
话音刚落，江晓楠忽然低笑一声，那笑声里全是嘲讽。
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，力道不轻，正好捏在沈知远刚才碰过的地方。
宋娇祁疼得皱眉，刚要挣开，就听见他咬着牙说：
“加班？宋娇祁，你睁眼说瞎话的时候能不能打个草稿？”
他的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，眼神像淬了冰：“我刚从你工作室回来。李兴说你早就走了，办公室灯都关得死死的——你告诉我，你加的哪门子班？”
宋娇祁心里一沉，原来他早就去工作室看过了。
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，试图解释：“我……中间出去见了个客户，谈配音的事，忘了跟李兴说。”
“客户？”江晓楠逼近一步，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，“什么客户需要你跑到歌剧院去见？还是说，这个客户姓沈？”
最后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过来，宋娇祁的心跳骤然乱了。
他怎么知道沈知远？
是李兴说的？
还是……他一直派人跟着自己？
“宋娇祁，”他看着她，一字一顿地说，“你又骗我，我都跟你说过了沈知远他不是什么好东西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？”
她看着江晓楠眼底翻涌的怒意，忽然想起早上他说“晚点可能也没时间”时的冷淡，心里那点被戳穿的慌乱忽然变成了委屈，梗在喉咙里发疼。
她挣开他的手，声音也冷了下来:“我不是故意要骗你，我是怕你担心，这个我向你道歉。我见沈知远的整个过程，李兴都在旁边，我没有自己的安全于不顾。”
江晓楠被她说的话噎得一窒，脸色瞬间更沉。
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，陷入一片黑暗，只有窗外透进的月光，勾勒出两人对峙的轮廓。
宋娇祁在黑暗里看着他紧绷的侧脸，忽然觉得很累。
她转身要开门，手腕却再次被他攥住，这次的力道松了些，带着点说不清的挣扎。
“宋娇祁我真的很害怕。”他的声音在黑暗里低哑了不少，“害怕又一次失去你，像三年前一样。”
宋娇祁的动作顿住了。
黑暗里能清晰听见江晓楠的呼吸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那只攥着她手腕的手，指腹蹭过沈知远留下的那片腻意，却奇异地让她绷紧的神经松了半分。
“江晓楠，”她轻轻开口，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发飘，“三年前我从你身边跑掉，是当时的我做的一个决定，我不后悔。但是现在的我不会再做逃避的决定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：“你不用怕。”
三年前她以为逃到c城就好了，换个名字，换个活法，把过去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掉，总会露出新的皮肉。
可午夜梦回，那些被她刻意压下去的记忆还是会钻出来。
私生女的身份，靠身体上位的成就，永远在她记忆里。
逃避从来都不是解药。
宋娇祁:“沈知远这块石头，我必须亲自踢开。”
江晓楠的呼吸顿了顿：“踢开？你连个照片都拍不到，怎么踢？”
宋娇祁的呼吸猛地一滞，像是被人从背后泼了盆冰水，从头凉到脚。
江晓楠这句话说得太轻，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。
拍照片的事，她只告诉了李兴，连执行细节都是两人私下敲定的，
江晓楠怎么会知道？
她猛地抬头，借着月光看向他的脸，想从那紧绷的线条里找出点玩笑的痕迹，可他眼底只有一片沉沉的暗，像藏着她没看透的深渊。
江晓楠垂眸看着她，月光落在他睫毛上，投下一小片阴影：“白色轿车，是我找人动的手脚。”
宋娇祁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一团乱麻。
“李兴……”她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，心里又气又涩。
终究还是把她卖了。
也是，江晓楠要查点什么，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。
原来她的一举一动，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。
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浑身发毛，比被沈知远算计还要窒息。
可奇怪的是，心里那点翻涌的怒意底下，竟藏着一丝说不清的安定。
至少，他不是完全蒙在鼓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