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春后的第一场雨,把药田浇得绿油油的。我蹲在田埂上,看着刚冒芽的甘草苗,萧承嗣撑着伞站在我身后,手里还拿着件薄外套:“别蹲太久,腿会麻的。”说着就把外套披在我肩上,指尖蹭过我鬓角的白发,动作还是和年轻时一样轻柔。
“你看这苗多壮,”我指着地里的嫩芽笑,“去年冬天雪下得足,今年肯定是个好收成。等秋天收了,给草原的小医馆多送些,他们那边冬天缺甘草。”
萧承嗣点点头,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桃树上——三棵桃树如今枝繁叶茂,最大的那棵已经能遮阳了,树下摆着张石桌,是前年小石头特意请石匠打的,说让我们平时能在树下喝茶歇脚。“还记得第一次在这药田遇到你吗?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笑意,“你背着药篓,被狼群追得慌,我救了你,还骗你说我是账房先生。”
我想起那天的场景,也忍不住笑:“我当时就觉得你不对劲,账房先生哪有那么好的身手?后来看你打理药庐账目时,连‘当归’和‘黄芪’都分不清,就更怀疑了。”
正说着,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,是草原小医馆派来的信使,骑着匹枣红马,手里还提着个皮囊。“沈奶奶!萧爷爷!”信使跳下马,把皮囊递过来,“这是首领让我送来的马奶酒,说今年的新酒,让你们尝尝鲜。还说下个月要派几个年轻人来医馆分校学医,让你们多费心。”
我接过皮囊,酒香味儿透过皮囊飘出来,熟悉又亲切。“你回去告诉首领,让他们放心,我们肯定好好教。”萧承嗣拍了拍信使的肩膀,“路上辛苦了,先去医馆歇会儿,喝碗热茶再走。”
信使谢过我们,跟着闻声赶来的小石头去了医馆。小石头如今已经是医馆的主事,不仅要带学生,还要打理药田和集市的药材鉴定,却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来给我们请安,有时还会带着自己熬的汤,说要给我们补身子。
“沈奶奶,萧爷爷,”小石头从医馆出来,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册子,“这是今年医馆分校的招生名册,有五十多个人报名,还有三个从于阗国来的,说是去年去的学生推荐的。”
我接过名册翻了翻,上面记着报名人的名字和籍贯,还有几个稚嫩的字迹,是孩子们自己写的“想当大夫,治病救人”。心里一下子软下来:“于阗国来的孩子路途远,得提前准备好住处,再让艾哈迈德给他们讲讲中原的习俗,别让他们想家。”
“我已经跟艾哈迈德大叔说了,”小石头点头,“他说要把西域药材铺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,还准备教孩子们说中原话。对了,巴图大叔说要带护药队去接他们,怕路上不安全。”
萧承嗣笑着点头:“你们考虑得很周全,比我们当年强多了。”
正聊着,艾哈迈德带着小艾力来了。小艾力已经十岁了,穿着件中原样式的长衫,手里拿着本画满草药的本子,跑到我身边:“沈奶奶,你看我画的薄荷,是不是跟药田的一样?”
我接过本子,上面的薄荷画得栩栩如生,叶子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:“画得真好!比你爹当年画的还像。以后想当大夫吗?”
小艾力用力点头,眼睛亮晶晶的:“想!我要跟沈奶奶、萧爷爷一样,给草原和西域的人看病,还要编一本更厚的医书!”
艾哈迈德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:“这孩子天天跟着小石头学认草药,还总去医馆听讲课,连西域的语言都快忘了。”
我们坐在桃树下的石桌旁,喝着热茶,聊着医馆和学生的事。风拂过桃树,花瓣落在茶碗里,带着淡淡的清香。萧承嗣看着小艾力和小石头在药田边追逐打闹,轻声说:“时间过得真快,当年我们刚来青柳镇时,哪能想到会有今天?”
“是啊,”我叹了口气,却满是笑意,“那时候只想着查清‘怪病’,为家人平反,没想到会在这里扎根,会有这么多朋友,这么多学生,还把医术传到了草原和西域。”
艾哈迈德喝了口茶,说:“都是因为你们,沈大夫,萧先生。要是没有你们,青柳镇还是个偏僻的小镇,我也不会在这里安家,小艾力更不会有机会学这么好的医术。”
正说着,远处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,是集市方向传来的。小石头跑过去看了看,回来笑着说:“是凉州城的知府大人来了,还带了不少药材种子,说是陛下让送来的,让我们试种,要是长得好,就推广到西北各地。”
我们赶紧起身去迎。知府大人见到我们,笑着说:“沈老夫人,萧老先生,陛下常说,你们是西北的活菩萨,用医术守护了一方百姓。这些种子是新培育的,耐旱耐寒,适合西北的气候,你们多费心试试。”
萧承嗣接过种子,郑重地说:“请知府大人转告陛下,我们一定好好试种,不辜负陛下的信任。”
送走知府大人,我们把种子分给小石头和学生们,让他们明天就去药田开垦新的地块。小艾力拿着一小包种子,兴奋地说:“我要自己种!等长出苗来,就教于阗国的新朋友认!”
看着眼前的景象,我心里满是欣慰。夕阳西下,把药田和桃树都染成了金色,萧承嗣握住我的手,轻声说:“你看,日子还长着呢,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做。”
我靠在他肩上,看着远处的炊烟和热闹的集市,笑着点头:“是啊,日子还长着呢。明年桃花开时,于阗国的孩子来了,我们就在这桃树下摆酒,欢迎他们。后年要是种子种得好,我们就教更多人种药材,让西北的百姓都能靠药材过日子。”
萧承嗣吻了吻我的额头,声音温柔:“好,都听你的。不管是明年,还是后年,我都陪着你。”
风里传来药香和桃花的清香,还有孩子们的笑声。我知道,我们的故事还没结束,青柳镇的故事也没结束。这药庐的春深,会年复一年地延续下去,带着我们的心愿,带着一代又一代医者的初心,在西北的土地上,在草原的风里,在西域的星空下,永远温暖,永远充满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