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互搀扶的两人,如同暴风雨后折损的芦苇,在这片色彩柔和的“摇篮”中蹒跚前行。每一步都异常沉重,粘稠的信息介质阻碍着他们的脚步,也像是在挽留,或者说,是在无声地排斥着这两个不该存在的“杂质”。
林墨的情况很糟。双臂上暗红色的纹路虽然隐去,但皮肤下仿佛仍有余烬在灼烧,一阵阵抽痛。更严重的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疯狂低语,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角落窃窃私语,试图将他拖入混乱的深渊。他必须集中全部意志,才能压制住那股想要破坏、想要撕裂一切的冲动。
苏晚晴的状态稍好,但也好得有限。“摇篮守护者”的“净化”虽然被打断,但那股浩瀚淡漠的意志在她意识中留下了深刻的刻痕,如同冰层下的裂痕,稍有不慎就可能再次蔓延。她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维持自我意识的清晰上,同时,还要分神搀扶着步履踉跄的林墨。
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、苍白的脸色和偶尔因体内痛苦而微微痉挛的手臂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酸涩难言。都是为了她。
“还能坚持吗?”她低声问,声音带着未褪的沙哑。
林墨从牙缝里吸着气,点了点头,汗水顺着额角滑落。“没事……先……找到出路。”他的声音干涩,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,寻找着任何可能离开这里的线索。
这片“摇篮”无边无际,除了那些缓慢蠕动的、代表着文明胚胎的光影色块,似乎空无一物。乳白色的光束没有再出现,但那种被某种宏大存在默默注视的感觉,始终萦绕不去。这里并非没有危险,只是危险隐藏在那片温和与宁静之下,更加令人心悸。
他们漫无目的地“游”了不知多久,周围的景象几乎一成不变。绝望如同慢性毒药,开始一点点侵蚀他们的神经。
就在这时,林墨突然停下脚步,手臂上的灼痛感毫无征兆地加剧了一瞬,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。
“这边。”他哑声道,凭着体内那混沌能量传来的一丝微弱共鸣,转向了一个方向。
苏晚晴没有质疑,扶着他,艰难地跟上。
又前行了一段距离,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。那些柔和的光影色块变得稀疏,颜色也逐渐偏向暗沉。空间的“粘稠度”似乎在降低,但一种莫名的衰败和枯竭感弥漫开来。
最终,他们抵达了这片区域的“边缘”。
这里不再有文明胚胎的光影,取而代之的,是大量灰暗、破碎、如同烧焦的树根或枯萎的珊瑚般的巨大结构,杂乱地堆积、蔓延,形成了一片望不到头的“废墟”。这些结构死气沉沉,没有任何能量波动,与之前那片生机勃勃(尽管是沉睡的生机)的“摇篮”核心区域形成了惨烈的对比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信息彻底死亡后的“腐臭”味道。
“这里是……‘摇篮’的坟场?”苏晚晴喃喃道,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这片无边无际的荒芜。
林墨手臂的灼痛感在这里变得微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压抑。他走到一处断裂的、如同巨大肋骨般的灰色结构旁,伸手触摸。触感冰冷、粗糙,没有任何回应,仿佛已经死去了亿万年。
【检测到……大量文明胚胎……彻底衰竭印记。】终端意识的声音微弱地响起,带着一种近乎哀悼的沉寂。【能量被抽干……结构崩坏……信息熵归零……无法复苏。】
是被“荆棘之星”那样的存在收割了?还是……在“摇篮”内部的某种机制下,自然淘汰失败的“种子”?
无论是哪种,眼前这片文明的坟场,都向他们昭示了一个冰冷的事实:即便是在这片看似受保护的“摇篮”中,失败与消亡,也是常态。
希望,在这里同样渺茫。
一股更深沉的疲惫和寒意,席卷了两人。
林墨靠着那截冰冷的“肋骨”缓缓坐下,剧烈地喘息着。压制体内混沌能量的消耗,加上这片死寂景象带来的精神冲击,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。
苏晚晴在他身边坐下,默默握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,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。她的手依旧冰凉。
两人谁也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片文明的坟场,感受着宇宙法则那不容置疑的残酷。
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林墨几乎要被疲惫和体内的混乱拖入昏睡时,他怀中那个一直沉寂的、空空如也的防护箱,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。
不是能量波动,更像是……某种物理结构的轻微错位?
林墨猛地清醒过来,低头看向防护箱。苏晚晴也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动静,投来疑惑的目光。
林墨将箱子拿到面前。箱体表面因为之前的冲击和能量过载,布满了细微的裂纹。他仔细检查着,手指拂过那些裂纹。
突然,他的指尖在其中一道较为明显的裂纹深处,触碰到了一个极其微小、坚硬、似乎并非箱体本身材质的凸起。
他心中一动,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挖。
片刻后,一枚只有小指甲盖大小、薄如蝉翼、散发着极其微弱乳白色光晕的菱形水晶片,从裂纹深处被他取了出来。
这东西……什么时候在里面的?是谁放进去的?
低语者?还是……建造这座“档案馆”的某个古老存在?
就在林墨的手指接触到这枚水晶片的瞬间,一道极其微弱、但异常清晰的意念流,如同涓涓细流,直接涌入他的脑海,并非庞大的信息,而是一个简单的、不断重复的坐标信号,以及一个模糊的、指向这片文明坟场某个方向的箭头虚影。
这枚水晶片,是一个信标?!
林墨猛地抬起头,看向水晶片指引的方向——那片文明坟场的最深处。
苏晚晴也感知到了那意念流,灰色的眼眸中,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。
绝境之中,似乎又出现了一缕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