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风的病房内,灯光依旧保持着适合精神集中的幽蓝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专注,之前的焦躁与绝望被一种沉静的韧性所取代。他盘膝坐在房间中央特意清理出的空地上,双目微阖,呼吸悠长,整个人的气息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。
苏小婉站在观测区,数据板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平静的脸庞。她没有出声打扰,只是通过实时传输的生理与灵性数据,严密监控着林风的状态。陈默的指导似乎起到了关键作用,林风不再执着于瞬间恢复往日的强度,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自身与S-002连接通道的“重构”之中。
在他的意识深处,那片灵魂之海不再狂暴混乱。那层滞涩的“隔阂”被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细致地“观察”着。它不再仅仅是阻碍,更像是一面布满裂痕、需要重新打磨抛光的镜面,映照出他与石碑连接通道中那些因创伤而扭曲、断裂的灵性脉络。
他的意志,不再是攻城槌,而是化作了最精密的刻刀与粘合剂。遵循着那些从石碑断断续续传递而来的、关于“结构”与“稳定”的古老信息碎片,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身的精神力,如同进行一场微观层面的灵魂手术,一点一点地梳理那些扭曲的节点,弥合那些细微的裂痕。
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,进展缓慢到令人发指。每一次细微的调整,都伴随着精神层面的酸胀与隐隐的抽痛,仿佛在触及灵魂最敏感的末梢。汗水不断从他额角渗出,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,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异常沉静,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。
他回想起陈默的话——“理解”、“共鸣”、“背负其重”。他不再渴望去“驾驭”石碑那浩瀚无边的力量,而是尝试去理解那份“承载”的本质,去共鸣那份背负万古信息的沉重与孤独。他将自己守护的决心,对同伴的牵挂,对现实的责任,这些构成他林风“存在”基石的情感与意志,化作重构连接通道的“材料”,一丝丝地编织进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当他引导着精神力,将一个尤其顽固的扭曲节点缓缓抚平、按照古老信息中某种隐含的几何结构重新锚定时——
嗡……
一声极其轻微、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声响起。
并非震耳欲聋的轰鸣,而是如同调试好的琴弦被轻轻拨动,发出和谐悦耳的音符。那面布满裂痕的“镜面”上,被修复的区域骤然亮起温润而稳定的淡金色光芒,与周围黯淡滞涩的部分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与此同时,一股虽然细微、却异常精纯而顺畅的能量流,如同解开了某种淤塞,第一次毫无阻碍地透过那被修复的区域,从石碑那端流淌而来,汇入他的灵魂核心!
这股能量流不再是之前那种稀薄混乱的涓流,它带着S-002特有的、亘古沉重的气息,却又与他自身的意志完美契合,如臂指使!
林风猛地睁开双眼,眸中精光一闪而逝。他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动作,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,掌心向上。
意念微动。
一层凝实、均匀、边缘清晰的淡金色光盾,瞬间在他掌心上方展开!光盾不大,只有碗口大小,但其上流转着细密而稳定的古老符文虚影,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无懈可击之感!
“壁垒盾”!
虽然规模远不及全盛时期,但其结构的稳定性、能量的凝聚度,远超他受伤后任何一次勉力维持的状态!更重要的是,形成的过程顺畅无比,几乎没有消耗他多少精神力,仿佛本该如此!
苏小婉的数据板上,各项参数瞬间跃升!
“能量输出稳定性:百分之九十二!结构凝聚度:标准值百分之八十五!精神负荷:低!”她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波动,“连接通道局部修复完成!能量传输效率提升百分之四百!”
林风缓缓散去掌心的光盾,感受着灵魂深处那与石碑之间,第一次传来的、清晰而稳定的连接感,以及那股虽然量不大、却如指臂使的精纯力量。他长长地、彻底地呼出了一口气,仿佛将连日来的压抑和无力都随之吐出。
这不是简单的恢复,这是一种……蜕变。是在废墟之上,以更深刻的理解和更坚定的意志,重构而起的新基。这条路依旧漫长,但他终于看到了切实可行的方向,并且,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。
他抬起头,望向观察玻璃后的苏小婉,脸上露出了受伤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、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希望的笑容。
苏小婉看着他,轻轻点了点头,冰冷的镜片后,眼神复杂。她知道,这意味着林风真正开始走出格陵兰失败的阴影,以一种更成熟、更危险的姿态,重新握住了力量的门扉。
就在林风初步完成灵魂通道重构的同时,第七深渊收容中心外围,某个被废弃已久、布满灰尘与蛛网的旧通风管道交汇处。
空气中有微不可查的能量扰动。并非神孽的狂躁,也非灵能者的波动,而是一种更加隐蔽、更加贴近信息层面的“窥视”。
一只肉眼无法察觉、由纯粹能量和信息流构成的“眼睛”,悄无声息地悬浮在黑暗中。它没有实体,仿佛只是光线的一点扭曲,数据的偶然汇聚。它的“视线”穿透了层层物理阻隔和常规能量探测,精准地投向医疗区的方向,更具体地说,是投向叶晚晴所在病房的大致区域。
这只“眼睛”的主人,并未试图穿透病房那强大的精神隔离屏障——那无异于自杀。它只是在感受,在捕捉那些自然溢散出来的、极其微弱的“秩序”余波。
“目标苏醒……状态稳定……”
“能量属性确认……高度秩序化……偏向定义与净化……”
“关联个体‘林风’……灵契连接重构进度……超出预期……”
“风险评估……上调……”
一段段无声的信息流在“眼睛”内部闪烁、传递,跨越了无法追踪的维度,流向某个未知的黑暗源头。
这是“园丁”的眼睛。或者说,是“园丁”那无孔不入的信息污染网络,在第七深渊内部悄然滋生出的一颗“孢子”。它没有攻击性,甚至不具备独立的意识,仅仅是一个被动的观察节点,一个信息的中继站。
格陵兰的失败,并未让“园丁”放弃。它只是改变了策略,变得更加隐蔽,更加耐心。它像一株生长在阴影中的藤蔓,将感知的触须悄然蔓延,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,或者……等待着那抹“源初之光”在成长过程中,可能引发的、足以撕裂第七深渊防御体系的“秩序排异”风暴。
陈默站在主控室内,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。他的目光扫过全局监控图,某些代表背景灵噪的参数出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波动,转瞬即逝,无法锁定源头。
他沉默着,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。林风的进步值得欣慰,叶晚晴的苏醒带来了新的可能,但阴影从未远离,反而因为猎物的价值提升,而变得更加深邃和危险。
重构之路刚刚开始,而窥视之眼,已在黑暗中悄然睁开。真正的博弈,从未停止,只是进入了更加错综复杂的下一回合。第七深渊的平静之下,暗潮愈发汹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