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林城内的硝烟与紧张,似乎被距离稍稍冲淡了一些。
在德意志南部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,安娜·沃尔夫暂住在一位远房姨母家中。
这里没有街垒,没有突如其来的枪声,只有宁静的田园风光和略显沉闷的乡村生活。
然而,她的心却始终系在远方那座动荡的城市,系在那个身影挺拔、眼神冷静的黑发青年身上。
窗外的苹果树开着细碎的花,但安娜却无心欣赏。
她坐在书桌前,铺开信纸,羽毛笔在墨水瓶中蘸了又蘸,却迟迟未能落下。
千言万语堵在胸口,最终化作笔尖流淌出的、带着担忧与思念的文字。
致 林
展信佳。
不知你在柏林一切可好?
这里的天空总是湛蓝的,空气里满是青草和泥土的气息,与柏林的喧嚣和烟尘截然不同。
姨母待我很好,每日不过是散步、读书,与邻居小姐妹做些针线,日子平静得……几乎让人感到不真实。
我每日都会设法找来柏林的报纸,上面的消息总是语焉不详,时而说秩序正在恢复,时而又提到零星的冲突。
父亲在信中也总是报喜不报忧,只说一切安好,让我不必挂念。
但我知道,真实的情况定然远比报纸上和父亲信中所写的要严峻得多。
林,我很担心你。
我知道你正在从事着极其重要,也极其危险的事业。
每次想到你可能正身处险境,我的心就无法平静。
请务必,务必多加小心,保护好自己。
莉泽洛特还好吗?
格特鲁德呢?
恩斯特、瓦尔特他们呢?
你们大家……都平安吗?
随信寄来一些本地特产的干花和一小瓶蜂蜜,希望你能在忙碌之余,也能感受到一丝来自远方的……宁静与甜意。
盼复。
你真诚的,
安娜·沃尔夫
于南德小镇
几天后,这封带着淡淡花香和少女忧思的信,经由相对安全的渠道,送到了林的手中。
他是在一处临时落脚点的烛光下拆开信的。
读完信,他沉默了片刻,烛火在他深邃的黑眸中跳跃,映照不出他内心的波澜。
他走到一张简陋的书桌前,铺开纸,拿起笔。
他的回信,如同他本人一样,简洁、克制,却并非没有温度。
安娜小姐:
来信收悉,谢谢你的挂念与礼物。
柏林局势依旧复杂,斗争在继续。
我们挫败了敌人多次镇压企图,给予其有力回击,但自身亦付出代价。
格特鲁德曾一度遇险,幸已平安救回,目前情绪稳定。
恩斯特、瓦尔特等人皆在各自岗位上坚持斗争,霍夫曼同志成长迅速。迈尔少校与我们并肩作战,经验宝贵。
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,但道路必然充满荆棘。
危险确实存在,但我们并非孤军奋战,民众的支持是我们最坚实的盾牌。
我会谨慎行事,请勿过度担忧。
你身处安宁之地,望能珍惜眼下时光,保重身体。
动荡终将过去。
待到柏林尘埃落定,局势稍缓,我会寻一个合适的时间,带你去看一看这座城市恢复平静后的模样,或者,去你信中提到的、开满苹果花的地方走走。
林·冯·俾斯麦
于柏林
林没有描绘具体的战斗,没有诉说失去同志的悲痛,也没有提及自己肩上的沉重压力。
他也不想把这些不好的消息告诉安娜这样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。
他只是用最平实的语言,告知了近况,安抚了她的担忧,并……许下了一个关于未来的、极其含蓄的承诺。
“带你去看一看这座城市恢复平静后的模样……或者,去你信中提到的、开满苹果花的地方走走。”
这简单的一句话,与他平日讨论战略、分析阶级形势的语气截然不同。
它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安娜的心湖中漾开了圈圈涟漪。
它没有甜言蜜语,甚至算不上明确的约定。
但却仿佛在硝烟弥漫的背景下,勾勒出了一幅遥远而珍贵的、关于和平与未来的图景。
安娜收到回信时,反复读着最后那段话,指尖轻轻拂过那刚劲有力的字迹,脸颊微微泛红。
对于林那样的人来说,能写下这样的话,已是非常不易。
这封信,像一道微光,穿透了笼罩在她心头的阴云,让她在遥远的异乡,有了更具体的期盼。
她将信仔细地折好,与那朵已经有些干瘪、却依旧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苹果花一起,小心翼翼地珍藏了起来。
做完这一切,她抬头,默默望向北方柏林的方向。
一定要平安,林。
我等着,去看苹果花开的那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