寝室后门,几块半人高的锈铁板歪斜地靠在墙上,是陈江漓费了好大劲才搬来的。
他双臂发力,撑着身体就踩在了铁板上,接着其他三个人也依次上墙。
淡淡的、混杂着铁锈与尘土的味道钻入他们的鼻腔,而马路对面,一个不足两米、约莫两米见方的小校摊挤在几栋老旧居民楼的夹角里,摊位不大,四周用几块破旧的木板围成简陋的框。
摊前,约莫三十多岁的阿姨正低头忙活,脸上薄汗涔涔,却掩不住她热情的笑。
“怎么说?午饭就这里解决了?”陈江漓问
刘似成:“我看行!”
程择怀应声,声音里透着期待“有啥吃的啊”
“呃……关东煮、瘦肉丸、凉皮、馄饨,还有我最爱的老糖葫芦!”陈江漓笑着说
几人麻利地翻下墙,点完餐后凑在一旁简陋的木凳上。
陈江漓咬着颗裹满糖霜的糖葫芦,糖浆在舌尖化开,甜意一下子漫开
“江姨!给我们多装一点!”陈江漓扯着嗓子,朝着江姨喊。
江姨笑得眼角堆起细纹,声音甜糯:“好嘞!一定给你们多装,姨看你们就像看自己的孩子。”
刘似成肘了肘陈江漓:“又是熟人?”
陈江漓点点头,补充道:“心情好的时候和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。”
“什么比喻?…”
“怪不得让阿姨送你这么多。”
“啧,四哥。”陈江漓拍了下自己的额头,“我得和你们说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江姨她,前些年丈夫得了GVhd(移植物抗宿主病)治疗费用巨高,又难医治,然后家里就把房子卖了,把女儿送回老家,自己在这里摆地摊、筹钱治疗。不是我说难听的,八成治不好。每天早出晚归的,就挣三瓜两枣,对医药费杯水车薪。其间还找了个神婆,真是病急乱投医,老一辈嘛是这样的,唯一的车也抵出去了,最后家徒四壁,家都差点散了,惨的很。”陈江漓控制着音量,尽量小声说。
程辞怀砸舌:“我去,这么惨。”
刘似成也感慨:“看着挺慈眉善目的一个人呀。”
陈江漓点头:“我知道啊,每次我付钱都塞个五块十块的。”
久白秋好奇的问:“你不多塞点?”
陈江漓白了他一眼:“傻的,那不伤人家自尊呀,那我要一次给个百八十万的,她还不起这人情啊。再一个,人家靠双手挣钱,值得尊重。”
刘似成:“那咱自发也多塞点呗。”
陈江漓挑眉:“那是,谁要不塞个五块,下次有好地,我不带你们去。”
几人都拍着胸脯保证。几人坐在摊档的小马扎上,哧溜哧溜地吃着凉皮,扯东扯西,赶着午休前回了教室。
陈江漓在裤兜里揣了一串还带着糖霜碎屑的糖葫芦,偷偷摸摸地跑到五班的后门。
门是半开着的,他左看右看,大多数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,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杨慕心的身影。
他轻叹了一声,刚转身,就见杨慕心正嘴角弯弯地看着他手中拿着的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
“做贼呢?”她双手环在胸前,嘴角挂着明晃晃的戏谑。
陈江漓有点赧然,挠了挠头:“没,这不是来找你。”
“找我?有事?”她步步紧逼。
陈江漓也不笑了,直接从校服外套里拿出那根糖葫芦,甩了下:“吃。”
“记得给钱,三块。”
杨慕心接过,糖葫芦的木棍上还留着他手心的余温“不是不收钱了吗?”
陈江漓挑眉“当然可以不收钱。”
杨慕心也顺着他“怎么说呢?”
陈江漓用手指着“亲嘴,亲脸,亲眼睛,亲耳朵亲额头,亲一个抵一块,怎么样?够便宜了吧?”
杨慕心:“……”
“其实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自恋到这种地步”她满眼笑意的看着他。
他。
似乎特别的特别。
陈江漓侧着头看她“那也就是说,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”
杨慕心只是笑了笑,并没有回答。
她低头看着糖衣下的山楂,眼尾勾了勾,问:“下毒了吗?”
陈江漓也笑了:“当然,吃完送你去医院。”
“去医院干嘛?”
“生孩子。”
杨慕心手中的糖葫芦差点掉在地上,眼睛微微睁大,脸颊瞬间染上薄红:“要不要脸?”
没等陈江漓回答,她又嗔道:“你知不知道,追女生靠的是吸引?”
陈江漓一听这话,痞气地笑了。他低下头,朝杨慕心凑了两步,两人靠得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气流。“那是我不够吸引你?”陈江漓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。
他感觉到杨慕心憋了口气,脸更红了些,她轻轻推开陈江漓,声音细若蚊蚋:“回见。”
陈江漓抬头伸了个懒腰,转身,挥了挥手。
杨慕心望着他的背影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糖葫芦的木棍,心里却在打鼓:“你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下次?”
陈江漓从七班的后门走回去。
半路却被潘志成拦了下来。
“那个,江漓,徐校长找你”潘志成挂起有一些讨好的笑
唉,烦死了。
~
办公室。
徐校长一看见陈江漓就噌的一下站起来,小心的伸出双手“江少啊,你来城中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呢?我好给您安排教室啊。”
陈江漓拍了拍手去握,一秒钟后,松开“怪我?”
徐校长赶忙摆手“没有没有,那您在七班待还的习惯吗?要不要让我帮你转到一班去?”
陈江漓眼皮都没抬坐在潘志成的位置上,淡淡的说了一个字“水。”
徐校长立刻招呼潘志成去倒。
陈江漓小抿一口水“一切都还好,不用换。”
“哦,好好好”徐校长忙不迭点头“那您看学校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?”
“饭菜这一方面…”
“立刻改进!那晚点我把菜单发您,您给参谋参谋?”
“嗯”
忙完后陈江漓才慢吞吞回到七班。
刚进门就看见蓝故宜吃着凉皮,和程辞怀在聊天。
祝诚刚好醒了,在擦眼镜。他凑过去,从桌子底下掏出一碗同款凉皮,递过去:“诚哥,吃吗?”
“我去,你们中午去哪了,都没看到你们。”祝诚接过凉皮,吸溜了一口。
陈江漓笑嘻嘻的:“吃地沟油去了,下回上网吧。”
“这么好玩的事情不带我。”祝诚吐词不清,嘴里还含着凉皮。
“下次一定~”陈江漓笑了笑,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根糖葫芦,走到陈藜枳的位置。
她用校服外套盖住了头,只露出长长的头发。陈江漓敲了敲她的桌子。
陈藜枳抬头,一双桃花眼眨了眨,神情有些不耐烦,盖在头上的衣服顺势滑落。
“又在玩手机?”陈江漓无奈地问。
“干嘛?”她语气懒懒的。
陈江漓把糖葫芦放在桌上,她眼睛瞬间亮了,一只手拿起糖葫芦,另一只手对着陈江漓比了个比心:“哇!哥,爱你!”
“头发都不扎?”陈江漓反应淡淡的,似乎早已习惯。
她吃糖葫芦的动作一顿,突然有些不好意思,忙转移话题:“平时你最爱的糖葫芦,今天怎么舍得给我买?”
“不吃算了。”陈江漓伸手抢要。
“诶呀,吃吃吃!”她把糖葫芦往身后藏,像只护食的小兽。
他舒展了下手臂,打了个哈欠:“困了。” 他们之间的对话算是结束了。
~
周五下午三点,放学铃声一响,学生们就涌到操场上,参加那令人昏昏欲睡的闭幕式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,没几个人真心听领导讲话。
陈江漓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,他转头,就见蓝故宜站在他身后,不远处是程辞怀和祝诚和蓝故宜。
此刻,蓝故宜脖子上挂着一枚闪耀耀的金牌。
蓝故宜把金牌递过去“呐,第一名,杨慕心托我给你的”
陈江漓接过“谢啦~”
蓝故宜笑盈盈地开口:“杨慕心今天要值日。”
陈江漓挑眉,语气轻佻:“嫂子这是同意我俩的婚事了?”
蓝故宜被气笑了,声音却有些娇:“一,我和程辞怀可没什么;二,她一个人擦黑板倒垃圾很辛苦的,好吗?”
陈江漓双手插在兜里,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别处,慢悠悠地说:“凉皮好吃吗?”
蓝故宜气的给了他一拳:“放学后我和程辞怀在门口对面的奶茶店“相遇”等你,你记得把人带过来。”
陈江漓控制不住地嘴贱:“哎呦喂~”
“陈江漓!你找死啊!”
操场边的梧桐树叶随风摇摆,金黄的叶片像小太阳一样,在这同青春有关的日子里,格外耀眼。
小剧场。
“这个星期食堂的菜谱给大家贴在后面了自己去看”潘志成的话刚刚落音,下课铃声就响起来了,“下课”他拿起讲台上的保温杯和教案,朝办公室走去。
一群人闹哄哄的往后面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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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周一…主荤|松露芙蓉银鳕鱼,副荤|梅子糖醋小排骨,素品|翡翠白玉环,汤羹|春韭螺头炖乳鸽,精点|定胜糕配蜜渍金桔”程辞怀一个字一个字读,越读眼里越震惊。
“不是程辞怀你有病啊,叽里咕噜说啥呢”祝诚一把拉开他。
“周二 …主荤|官燕酿鲜虾如意卷,副荤|椰香咖喱安格斯牛腩,素品|白玉藏珍,汤羹|葛仙米炖雪梨,精点|姜撞奶挞配杏仁薄脆”
祝诚“?……”
“学校发财了?…”
“不就是一个菜单吗,你俩干嘛呢?”蓝故宜也看去
“周三,主荤|椒麻澳洲和牛粒,副荤|灯影鱼片, 素品|开水白菜,汤羹|竹荪肝膏汤,精点|红糖冰粉配醪糟圆子”
蓝故宜:“!…?”
“喂妈,我们家餐费交了多少钱啊?”
见一群人围着陈藜枳也好奇起来,凑上去看
“周四, 主荤|葱烧海参配煨蹄筋,副荤|孔府一品豆腐,素品|泰山三美汤,汤羹|奶汤蒲菜,精点|石榴包拼盘”
“什么嘛,不就是平常的饭菜吗,这有什么好惊讶的?”陈藜枳觉得没意思又回座位上摆弄手工品了。
“诚哥你俩看啥呢?这么入迷”刚训练完的刘似成从教室后门回来搭上祝诚肩膀。
祝诚指了指菜单。
刘似成顺着视线看去。
“周五,主荤|孜然羊排配薄荷酸奶,副荤|藏红花烩鸡胸,素品|胡麻茄子卷,汤羹|鹰嘴豆泥汤,精点|蜂蜜坚果千层酥”
“这他妈是食堂菜???!”刘似成直接跳了起来。
“是,不必惊讶”陈江漓不紧不慢的回答。
“我草我桌板底下珍藏的礼炮呢?”
“诶诶诶!四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