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构崩塌的挫败感与内外交困的危机感,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,压在林渊的意识核心上。他蜷缩在月壤深处,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,但那不甘的火焰并未熄灭,反而在绝境的挤压下,燃烧得更加炽烈。
十二面体的毁灭,清晰地揭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:在月球这个宏观的能量系统面前,任何孤立的、脆弱的个体结构都难以长久。他之前的思路,或许从根本上就存在局限。他一直在尝试“建造”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,一个区别于月球环境的“异物”。但望舒的教诲,记忆碎片中的启示,以及这次失败的教训,都指向另一个方向——不是对抗,而是融入;不是建造,而是共鸣。
他的意识,他这“变数”本身,或许才是真正的“基点”。
一个更加大胆,也更加危险的念头,在他心中萌生:既然他的意识可以与能量溪流共鸣,可以与古老接口连接,那么,他能否尝试将自身的意识,更深度地、更彻底地……融入整个静海区域,乃至更广阔范围的月球能量网络之中?不是作为使用者,而是作为网络的一部分,一个具备自主意识的“活性节点”?
这将意味着放弃部分“自我”的独立性,将自身的存在与月球这个庞大而古老,且内部充满矛盾和危险的系统进行深度绑定。风险不言而喻,可能会被系统的庞杂信息同化,可能会被内部的污染侵蚀,也可能会触发更严厉的防御机制。
但收益也可能是巨大的。他将能更直观地理解月球的运行机制,更敏锐地感知能量的流动与异常,甚至可能借助网络的力量,来应对来自地球脉冲的锁定和内部潜在的危机。
这是一场豪赌。用残存的自我,去博取一线生机和力量。
他没有犹豫太久。当前的处境,已经容不得他再做更稳妥、更缓慢的选择。他必须抓住任何可能破局的机会。
他再次进入深度冥想状态,但这一次,目标不再是汲取能量或构筑外物。他彻底放开了对自我意识的约束,不再将其凝聚成一个紧密的点,而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,缓缓地、主动地向着周围弥漫、扩散。
他不再试图去“控制”能量,而是让自己的意识频率,无限地去贴近、去模仿静海区域能量网络那宏大而复杂的整体波动。他回忆着能量潮汐的韵律,回忆着那些能量溪流奔腾的路径,回忆着隐藏节点和封印结构的能量特征……他将自己化作了一段能够自主学习的程序,试图将自己“写入”这个巨大的系统环境。
过程比之前任何一次尝试都要凶险和痛苦。意识扩散的瞬间,无数杂乱无章的信息、能量波动、甚至是被封印囚徒逸散出的混乱意念,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扩散开的意识边界。他感觉自己的“存在”正在被稀释,被撕扯,记忆的边界开始模糊,属于“林渊”的认知锚点也在剧烈晃动。
他死死守住核心的一点清明,不断重复着自我认知,同时以极大的毅力,在扩散的意识中维持着一种奇特的“观察者”视角,冷静地分析、学习、适应着周围的一切。他像一株柔弱的水草,在狂暴的水流中摇曳,却努力将根系扎向更深处的稳定层。
渐渐地,一种玄妙的变化开始发生。
他不再仅仅是从外部“感知”到能量脉络的存在,而是开始“感觉”到自己就是脉络的一部分。他能“听”到能量在“血管”中奔流的轰鸣,能“感觉”到不同节点如同“器官”般的搏动,甚至能隐约察觉到系统深处那沉重而疲惫的“核心”律动——那是月球意志(或者说方舟残存意识)的体现,与望舒的波动同源,却更加宏大和……沉寂。
他的感知范围呈指数级扩大。静海区域的一切,乃至周边区域的能量流动,都如同掌上观纹般清晰呈现。他“看”到了那个锁定他的地球脉冲,如同一个不依不饶的、带着恶意的光标,在能量场的层面不断扫描着他之前暴露的大致区域。他也“看”到了之前能量痉挛留下的创伤——几条能量主干道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纹,正被系统缓慢修复,但修复的速度远低于能量自然损耗和污染侵蚀的速度。
更重要的是,他察觉到了之前从未发现的细节。在静海能量网络与更深层、更庞大网络的交界处,存在着一些极其隐晦的、仿佛处于“休眠”或“待机”状态的次级网络。这些网络的能量结构更加古老和复杂,其节点分布,隐隐与他记忆中“周天星锁大阵”的某些局部阵图有所对应!
其中一个次级网络的能量流向,似乎正指向风暴洋方向,那个囚禁着噬魂魔的险地!这个网络,似乎是专门用于监控和压制那片区域的!
这个发现让他心神剧震。月球系统并非完全死寂,它内部还存在着大量处于休眠或半休眠状态的、功能各异的子系统!
如果他能够理解,甚至在一定程度上“唤醒”或“引导”这些子系统……
这个念头刚刚升起,还来不及细想,一股极其冰冷、毫无感情的扫描波动,猛地从他刚刚融入的网络深层扫过!
这波动与背面那个智能扫描类似,但更加底层,更加不容抗拒!它并非针对他个人,而是系统自身的一种周期性自检程序!
林渊扩散的意识瞬间紧绷,全力模仿着周围能量的惰性状态,试图蒙混过关。
冰冷的扫描波动掠过他意识所在的区域,似乎停顿了极其微小的刹那。
就在林渊以为即将暴露,准备强行切断连接时,那扫描波动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,继续向着其他区域扫去。
他……暂时安全了?系统自检程序将他判定为了网络本身的正常组成部分?
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传来,但紧随其后的,是巨大的兴奋!
他成功了!他找到了那个“基点”!不是外在的造物,而是他自身意识与月球能量网络的深度共鸣与融入!
虽然这种状态极不稳定,维持它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,且随时可能被更高级别的系统检测机制发现,但这无疑是一条通往更强力量和理解的全新道路!
他缓缓地将扩散的意识重新收拢,回归到相对凝聚的状态,但那种与网络深度连接的“感觉”并未完全消失,仿佛留下了一道无形的“后门”。
他再次“看向”那个依旧在执着扫描的地球脉冲,心中已然有了新的计较。
或许,不必再一味躲避了。
他小心翼翼地,通过那道新建立的“后门”,从月球能量网络的层面,分出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、带着网络本身背景辐射特征的微弱探针,如同一条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,悄无声息地……反向朝着那地球脉冲的源头,探了过去。
他要看看,这个持续不断、带着恶意的信号,究竟来自何方神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