检察院的人在院子里等了两个小时,吴老虎才回来。
桑塔纳刚开到院门口,他就看到了那两个穿制服的人。车子停了很久,他才下来,脸色苍白。
“吴老虎同志?”
“我是。”吴老虎的声音很干。
“我们是县检察院的,有些事情需要跟你了解一下。”
苏文清站在门口,看着吴老虎被带走。
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他追出去问。
没人回答他。
黑色的轿车开走了,院子里只剩下苏文清一个人。
他坐在石阶上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直到天黑,吴老虎才回来。
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。
“怎么样?”苏文清迎上去。
“没事。”吴老虎摆了摆手,“就是例行了解。”
“真的?”
“真的。”吴老虎勉强笑了笑,“你别担心。”
但苏文清看得出来,他在撒谎。
吃晚饭的时候,吴老虎几乎没动筷子。他不停地抽烟,一根接一根。
“老虎,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苏文清忍不住问。
“我说了没事。”吴老虎的声音有些急躁,“你别总问了。”
苏文清不敢再问,但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。
夜里,他听到吴老虎在客厅里打电话。
“白经理……事情严重了……他们已经开始查账了……”
“什么?你说什么?”吴老虎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,“你不能这么做!”
“……我们说好的……”
“白谦!你不能过河拆桥!”
电话被重重地挂了。
苏文清透过门缝看到吴老虎坐在沙发上,双手抱着头,整个人缩成一团。
他从来没见过吴老虎这样脆弱的时候。
第二天一早,吴老虎又要出门。
“我去找人想想办法。”他对苏文清说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“不行。”吴老虎的回答很坚决,“这事你掺和不了。”
“那我能做什么?”
吴老虎看着他,眼神复杂:“文清,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,出了什么事,你……”
“出什么事?”苏文清抓住他的胳膊,“老虎,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!”
“没什么。”吴老虎挣脱了他,“我就是随口说说。”
他匆匆出了门,留下苏文清一个人在院子里。
苏文清看着紧闭的院门,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。
他要去找白谦。
下午三点,苏文清来到了县建设银行。
他在门口等了很久,终于等到白谦下班。
“白经理。”他叫住了正要上车的白谦。
白谦转过身,看到苏文清,眼神闪了闪:“你是…?”
“我是苏文清。”
“苏文清?”白谦打量着他,“吴老虎的…?”
“朋友。”苏文清说,“我想跟你谈谈。”
白谦看了看周围,笑了:“好啊,那就谈谈。上车吧。”
两人坐进了白谦的桑塔纳里。
车厢里很安静,只有轻微的音乐声。苏文清闻到了熟悉的香味,就是吴老虎身上经常有的那种。
“你想谈什么?”白谦问,声音很温和。
“关于老虎的事。”苏文清直视着他,“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“什么关系?”白谦笑了,“生意伙伴啊。”
“只是生意伙伴?”
“那还能是什么?”白谦的眼神变得玩味,“你觉得呢?”
苏文清感觉到被羞辱:“我知道是你让老虎做了假账。”
白谦的笑容收敛了一些:“小朋友,话不能乱说。”
“我没有乱说。”苏文清的声音颤抖着,“现在检察院的人都找上门了,你还想装什么?”
“检察院?”白谦似乎很惊讶,“这么快?”
他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,然后看向苏文清:“你来找我,想干什么?”
“我想让你放过老虎。”苏文清说,“这件事是你主动的,老虎只是被你利用了。”
“利用?”白谦哈哈大笑,“小朋友,你太天真了。这世界上,没有人能利用吴老虎。他做的每一个选择,都是他自己的决定。”
“不是的!是你诱惑他!”
“诱惑?”白谦的眼神变得很冷,“我诱惑他什么了?诱惑他赚大钱?诱惑他过好日子?还是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眼神在苏文清身上打量着。
“还是诱惑他享受一些……以前从来没享受过的快乐?”
苏文清的脸刷地红了:“你……”
“我什么?”白谦凑近了些,“小朋友,你知道你的老虎在我那里都做过什么吗?”
“你胡说!”
“胡说?”白谦从手套箱里拿出一个小录音机,“要不要听听?”
他按下播放键。
录音机里传来了吴老虎的声音,还有一些……不堪入耳的声音。
苏文清的脸彻底白了。
“怎么样?”白谦关掉录音机,“现在还觉得是我诱惑他吗?”
苏文清浑身发抖:“你…你这个畜生…”
“畜生?”白谦笑得更厉害了,“小朋友,你搞错了一件事。我从来没有强迫过吴老虎做任何事情。是他自己,心甘情愿的。”
“不可能…”
“不可能?那我问你,”白谦的声音变得很残酷,“如果不是心甘情愿,他为什么每个星期都要来找我?为什么每次离开的时候,都舍不得走?为什么……”
“够了!”苏文清捂住耳朵,“我不听!”
“不听?可这就是事实啊。”白谦看着他痛苦的样子,露出了满意的笑容,“你的老虎,早就不是你的了。他现在是我的宠物。”
“你……”苏文清想说什么,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。
“现在,既然事情败露了,”白谦整理着衣袖,“我也该处理一下后续事宜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就是,吴老虎这个棋子,已经没有用处了。”白谦的声音变得冰冷,“该丢掉了。”
“你不能这样!”苏文清急了,“是你让他做假账的!”
“是吗?”白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材料,“可是所有的文件上,签字的都是吴老虎。所有的责任,也都在他身上。”
苏文清看着那些材料,感觉天都要塌了。
“至于我,”白谦笑了笑,“我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银行经理。发现了内部的违规操作,及时上报给了检察院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我怎么?”白谦看着他,“小朋友,这就是现实。强者生存,弱者淘汰。你的老虎,终究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。以为能在城里的游戏里生存,结果……”
他耸了耸肩。
苏文清看着白谦的脸,忽然明白了。
这个男人,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吴老虎当作平等的人看待。
在他眼里,吴老虎只是一个可以利用和玩弄的玩具。
“现在你明白了吧?”白谦启动车子,“吴老虎完了。彻底完了。而你……”
他看向苏文清。
“你最好识趣点,别再掺和这件事。否则……”
“否则怎么样?”
“否则连你也会被拖下水。到时候,别怪我没提醒你。”
车停在了苏文清住的小院门口。
苏文清下了车,站在院门前,看着白谦的车子开走。
他握紧拳头,眼神愤怒。
不能就这么算了。
他要告诉吴老虎真相。
晚上,吴老虎回来了。
他看起来比早上更憔悴了。
“老虎。”苏文清迎上去,“我今天见到白谦了。”
吴老虎的身子一僵:“你见他干什么?”
“我知道了一切。”苏文清看着他的眼睛,“老虎,他在利用你。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。”
“你……”吴老虎的脸色变了,“你都说了什么?”
“我什么都没说。但他告诉了我很多。”苏文清的声音颤抖着,“老虎,你为什么要相信他?为什么要……”
“够了!”吴老虎突然爆发了,“苏文清,我警告你,以后不许再去找他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没有为什么!”吴老虎的眼睛红了,“这是我的事,你管不着!”
“管不着?”苏文清也急了,“老虎,你清醒一点!他根本不在乎你!在他眼里,你只是个可以随意玩弄的玩具!”
“玩具?”吴老虎冷笑一声,“那又怎么样?”
“什么?”苏文清愣住了。
“我说,那又怎么样?”吴老虎看着他,眼神疯狂,“至少,他让我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生活。让我知道了,原来世界上还有那样的人,那样的地方。”
“可那都是假的!”
“假的?”吴老虎摇摇头,“文清,你不懂。在他面前,我才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。不是瓦盆村的那个土包子吴老虎,而是……一个真正的人。”
苏文清看着他,心里绝望。
“那我呢?”他的声音很轻,“在你心里,我是什么?”
吴老虎沉默了。
“老虎,”苏文清最后试了一次,“我们离开这里吧。去别的地方,重新开始。”
“去哪里?”吴老虎苦笑,“回瓦盆村吗?重新做那个烧窑的吴老虎?”
“有什么不好?”
“有什么好?”吴老虎看着他,“文清,我已经回不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