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回来后,吴老虎变了。
他话更少了。有时候,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,能抽掉半包烟。烟雾缭绕着,看不清他的脸。
苏文清觉得,自己和吴老虎之间,像是砌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。
墙的那边,是吴老虎。墙的这边,是自己。
墙的名字,叫“白谦”。
白谦的电话,还是会打来。吴老虎接电话的时候,会下意识地走到院子角落里,声音压得很低。
苏文清假装在画画,耳朵却竖着。他听不清具体的词,只能听到“贷款”、“合同”、“应酬”这些零碎的字眼。
还有,吴老虎的身体。
他的身体,也开始变得陌生了。
白谦给他的那套“理论”——“真正的力量,要懂得放松”——好像真的起了作用。
吴老虎开始学着“放松”。
他不再像以前那样,把所有的力气都绷在身上。他走路的时候,肩膀会微微地沉下来。他坐着的时候,后背会靠在椅子上。
江小翠发现,他身上的肌肉线条,好像变了。
以前,那是几块硬邦邦的、棱角分明的石头。现在,那些石头好像被水冲刷过,线条变得更流畅,也更柔和了。
这种变化,让吴老虎看起来,少了一点野性,多了一点……城里人的味道。
苏文清不喜欢这种变化。
他觉得,自己熟悉的那个吴老虎,正在一点一点地,被那个叫白谦的男人,重新打磨,雕刻成另一个样子。
那个叫“按摩”的东西,成了常态。
“老虎,你肩膀又僵了。”白谦会在电话里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关心的语气说。“晚上过来,我帮你松松。”
吴老虎会犹豫。
可他一想起自己这几天因为跑生意而酸痛的后背,想起白谦那双专业、有力的手,他最后还是会说:“……行。”
白谦的公寓,成了他另一个据点。
白谦的手法,确实很好。精准,有力,总能找到他身上最酸痛的那个点。
每一次按摩,对吴老虎来说,都是一种又舒服,又危险的体验。
舒服的是身体。
危险的是……
白谦的手,不像村里那些男人粗糙的手。他的手很细腻,很温暖,甚至有点柔软。
那双手,在他皮肤上的每一次触摸,都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温度和质感。
吴老虎会闭上眼睛,试图专注于那种肌肉被揉开的酸爽感。可他心里头,却越来越乱。
他会想起,那个下着雪的磨坊里,苏文清的手,也是这样,带着点凉意,在他身上,轻轻地抚摸。
“吴老板,”白谦的声音,会把他从混乱的思绪里拉回来。“你背上的皮肤,很干啊。”
吴老虎还没反应过来。
他就感觉到,一团冰凉的、带着淡淡香味的东西,被抹在了他的后背上。
“这是……什么?”
“润肤油。”白谦的声音,带着笑意。“进口的。能让皮肤不那么糙。”
那双手,就隔着那层滑腻的油,继续在他的背上游走。
感觉,更不一样了。
苏文清的怀疑,是从那股味道开始的。
吴老虎那天回来得很晚。他脱下外套,随手扔在椅子上。
苏文清闻到了。
不是烟味,也不是酒味。是一种很淡的,很干净的,他从未闻过的香味。
他走过去,拿起那件外套,假装要把它挂起来。他把鼻子,凑到衣领上,又闻了闻。
没错。
是那股味道。
他心里头,像是被什么东西,堵住了。
他没问。
他只是在第二天,给吴老虎洗那件外套的时候,比平时,多放了半袋洗衣粉。
可那股味道,像是长在了布料里,怎么也洗不掉。
真正的对峙,是在一个晚上。
吴老虎因为跑了一天车,累得不行,一回来就趴在了炕上。
“文清,帮我捏捏肩膀。”他瓮声瓮气地说。
苏-文清走过去,手,放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。
他一捏,就感觉到了不对。
吴老虎的肩膀,那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、常年因为扛活而硬得像石头的肌肉,今天,竟然是松的。
不是那种干完活之后的疲惫的松,而是一种……被揉开了的,带着弹性的松。
苏文清的手,停住了。
“怎么了?”吴老虎问。
“老虎,”苏文清的声音,很平静。“你肩膀……好像不那么硬了。”
吴老虎的身子,僵了一下。
“……是吗?”他说。“可能是最近没干啥重活。”
苏文清没说话。
他只是把手,从吴老虎的肩膀上,拿开了。
他站起来,走到桌子边,拿起他的炭笔。
他知道,吴老虎在撒谎。
他也知道,那个能把吴老虎这块最硬的“石头”,都揉软了的人,是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