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个周六。
吴老虎一早就对苏文清说,晚上要去跟客户吃饭,可能不回来了。
他不敢看苏文清的眼睛。
苏文清“嗯”了一声,没说什么。
他觉得,自己越来越像个贼了。
晚上八点,他还是去了金辉茶楼。
包厢里,白谦已经在了。
桌子上,还是那套精致的茶具。可今天,白谦没泡茶。他面前放着一份文件。
“来了?”白谦笑了笑,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“坐。”
吴老虎坐下,心里头有点不安。
“今天不喝酒?”
“今天谈正事。”白谦把那份文件,推了过来。“吴老板,你先看看这个。”
吴老虎拿过来。是一份贷款合同。额度,五十万。比他上次听说的,还多了一倍。
“白经理,”他看着那个数字,有点懵。“这是……”
“这是银行准备批给你们瓦器厂的技改贷款。”白谦说。“有了这笔钱,你可以换最好的设备,请最好的工人,甚至,把厂子再扩建一倍。”
吴-老虎的心,怦怦地跳。
五十万。有了这笔钱,他就能把赵铁蛋一直念叨的那个“龙窑”,给建起来。他能把瓦器厂,做成全省最好的。
他甚至,能给苏文清,一个更安稳的未来。
“条件呢?”他抬起头,看着白谦。他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。
“条件很简单。”白谦笑了。他从文件夹里,又拿出几张账单。“我需要吴老板,帮我一个小忙。”
吴老虎看着那些账单。上面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公司抬头和数字。
“这是什么?”
“一些……需要‘处理’一下的账目。”白谦说得轻描淡写。“我们银行,每年都有一些坏账。这些账,收不回来了,但也不能就这么挂着。所以……”
吴老虎明白了。
这是要做假账。
“你想让我,把这些账,做到我们瓦器厂的账上?”
“吴老板是聪明人。”白谦点了点头。“你把这些账,做到你们的‘原材料采购’或者‘设备折旧’里。到时候,银行这边的账,就平了。”
吴老虎的后背,开始冒冷汗。
“这……”他看着白谦。“这是犯法的。”
“只是账目上的操作而已。”白谦摆了摆手。“钱,一分都不会少你的。甚至,为了感谢你的‘配合’,这笔贷款的利息,我还可以再给你降一个点。”
吴老虎不说话了。
他想起,三年前,孙会计就是因为帮钱麻子做了假账,才进去的。
“吴老板,”白谦看着他,眼神变得有点冷。“你在犹豫什么?”
“我……”
“你是不是觉得,这事儿有风险?”白谦笑了。“吴老虎,你别忘了,你现在开的桑塔纳,住的院子,哪一样,不是靠‘风险’换来的?你当初跟歪脖李打架的时候,想过风险吗?”
吴老虎的脸白了。
“那不一样。”
“没什么不一样。”白谦站起来,走到他身边。他把手,轻轻地放在吴老虎的肩膀上。“这个世界上,想挣大钱,就没有不担风险的。”
他的手,顺着吴老虎的肩膀,慢慢往下滑。
“而且,”他的声音,在吴老虎耳边,变得又轻又暧昧。“我以为,我们已经是朋友了。朋友之间帮这点小忙,不应该吗?”
吴老虎的身子,僵住了。
他能感觉到,白谦的手在他的后背上。
“还是说,你觉得,我们之间,还只是单纯的生意关系?”
吴老虎猛地站了起来。
“我不能干。”他说。“这是坐牢的罪。”
白谦看着他,没说话。
他只是慢慢地,收回了自己的手。
他脸上的笑容,也一点一点地消失了。
“行。”他点了点头,坐回椅子上。“既然吴老板这么有原则,那我也不勉强。”
他把那份五十万的贷款合同,收了回去。
“看来,我们之间,确实没什么好谈的了。”他说。“吴老板,门在那边。”
这是在下逐客令。
吴老虎站在那里,看着白谦变得冰冷的脸。
他知道,他今天要是从这个门走出去,他跟白谦之间,就彻底完了。
那笔贷款,没了。
那些他刚刚才窥见一角的,“城里人”的世界,也没了。
他甚至,连这个能跟他平等对话的“朋友”,也没了。
他又会变回那个,只会在瓦盆村逞凶斗狠的,土包子吴老虎。
他看着白谦。
白谦也看着他。
最后,吴老虎慢慢地,重新坐了下来。
“……我干。”
白谦的脸上,又重新露出了笑容。
“我就知道,”他说。“吴老虎,你是个聪明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