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早上,天光大亮。
吴老虎是被窗外集市的叫卖声吵醒的,他睁开眼,宿醉的头还有些疼,但怀里那个熟睡的身体,却让他感到的踏实和满足。
他低头,看着苏文清安静的睡颜,格外柔软和无害。
吴老虎忍不住,低头,在他的额头上,轻轻地吻了一下。
这个动作,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。
他把苏文清送回了瓦盆村。
在村口,两人分开了。苏文清低着头,快步朝自己家走去,不敢回头。吴老虎则靠在车上,点了一支烟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,心里是空的,也是满的。
他觉得自己像个打了大胜仗的将军,兴高采烈地,开着那辆“大发”,回了家。
他以为等待他的会是母亲的热饭。
他一推开院门,就感觉到气氛不对。
院子里,几个过节串门的亲戚,正对着他爹吴卫国,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。
“……卫国啊,不是我们说你,你得好好管管虎子了!现在镇上都传遍了,说他为了个不男不女的秀才,把人打得头破血流,还进了局子!这名声,太难听了!”
“就是啊!我前天去镇上,好几个人都旁敲侧击地问我,说你家虎子是不是有什么‘特殊癖好’。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!”
他的母亲,则坐在一旁,偷偷地抹着眼泪。
吴卫国黑着一张脸,看到吴老虎回来,把手里的旱烟锅往地上一磕,怒吼道:“你个畜生!你还知道回来!”
亲戚们看到这架势,都识趣地找借口溜了。
院子里,终于安静下来。
吴卫国转过身,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吴老虎。
“你看看你干的好事!”他指着吴老虎的鼻子骂,“为了个二胰子,去跟人打架!还进了局子!你知不知道,因为你这件破事,我托人给你联系的县化肥厂那笔大生意,黄了!人家一听你这名声,连面都不肯见了!”
吴老虎脸上的那点得意和满足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,是被人当众揭开伤疤的难堪和暴怒。
“黄了就黄了!”他吼道,“一笔生意而已,我吴老虎亏得起!但那帮孙子,拿我开涮,这口气,我咽不下,不是为别人,是因为男人的尊严!”
“尊严?”吴卫国气得笑了,“你他妈说得轻巧!苏文清是你什么人?他能给你带来生意,还是能给你家传宗接代?为了他这么个‘玩意儿’,你把自己的前途、把我们吴家的脸面,都给扔到泥里去了!”
“我乐意!”
说话间,吴卫国就拿起了一根扁担。
吴老虎梗着脖子,任凭扁担落在身上,一言不发。他身上的疼,远没有心里的烦躁来得多。
“啪!”
一声闷响。
吴老虎摸着自己火辣辣的后背,看着父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。
“行。”他冷笑一声,“你觉得我丢人,是吧?你觉得我给你脸上抹黑了,是吧?”
他什么也没再说,转过身。
父子俩就这么对峙着,胸口剧烈地起伏。
过了很久,吴卫国那股暴怒的火气,才渐渐平息。
“吴建军,”他说,“事到如今,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。路,只有两条。”
“第一条,”他伸出手指,“你从今天起,跟那个苏文清断得干干净净,这辈子都别再跟他有任何来往。老老实实地在村里办厂,这事儿就算过去了。”
“第二条呢?”吴老虎冷冷地问。
“第二条,”吴卫国看着他,一字一顿地说,“我托人,给你搭上了镇上高副镇长的线。他家有个闺女,叫高岚。人家那边……有意思跟我们结亲家。”
吴老虎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你要是娶了她,”吴卫国继续说,“别说你打架这点破事,就是再大点的窟窿,高家都能给你补上!县里的订单,政府的工程,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!到那时候,谁还敢在你背后嚼舌根?谁见了你不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‘吴老板’?”
他看着自己的儿子,下了最后通牒。
“你自己选。是选那个只会给你惹麻烦的‘二姨子’,还是选一条能让你一步登天的康庄大道。”
吴老虎看着自己的父亲。
他看着他那张写满了“算计”和“为你好”的脸,忽然觉得很可笑。
他想反抗,他想大吼一声“我谁都不选”。
可他脑海里,又浮现苏文清倔强的脸。他想起苏文清问他“你到底把我当什么”时,迷离的眼神。
他知道,他给不了苏文清任何名正言顺的承诺。他也知道,如果他继续这样“不清不楚”下去,只会给苏文清带来更多的流言和伤害。
而眼前这条路,虽然肮脏,充满了交易,但它至少……能让所有人都闭嘴。能让他,有更强的力量,去“罩着”那个他想保护的人。
“好。”
吴老虎从牙缝里,挤出了这个字。
他看着父亲缓和下来的神色,心里冰冷。
“我去。”他说,“我去跟那个高岚,‘谈谈看’。”
他觉得自己像个混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