免费冷饮提供了不到一个星期,吴老虎就开始算账了。
每天光是电费就要不少,冰棍、汽水的成本更是个无底洞。一个星期下来,花了一百多块。
更要命的是,整天围着冰柜转,瓦器厂那边顾不上了。昨天褚木匠来报告,说有两窑瓦器烧坏了,客户要退货。
吴老虎坐在冰柜前抽烟,越想越觉得不对劲。
“我这是吃饱了撑的吗?”他自言自语,“一天到晚伺候这破冰柜,正经生意都耽误了。”
恰好赵铁蛋从瓦器厂过来找他汇报工作。
“老虎,那批退货的事你看怎么处理?”赵铁蛋看着满屋子的冰棍盒子,皱起眉头。
“重新烧一窑,按质量标准来。”吴老虎说,“损失算我的。”
“还有,明天县里的客户要来看货,你去不去?”
吴老虎看了看冰柜,又看了看外面等着要冰棍的孩子们,突然有种荒谬感。
他一个瓦器厂的老板,怎么变成卖冰棍的了?
“铁蛋,”吴老虎掐灭烟头,“明天开始,这冰柜不对外开放了。”
“啊?”赵铁蛋愣了一下,“为啥?”
“没为啥,我想通了。”吴老虎站起身,“我买这冰柜是为了自己用的,不是为了当活菩萨的。”
赵铁蛋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这样也好。”
第二天,吴老虎家门口贴了张纸条:“冰柜暂停对外服务,谢谢理解。”
村民们议论纷纷。
“这吴老虎咋又变卦了?”
“估计是花钱太多,心疼了。”
“前两天还说免费呢,这脸变得真快。”
孟桂香更是逮着机会就说:“我早就说嘛,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?吴老虎那点小心思,我一眼就看穿了。”
王二蛋凑热闹:“桂香婶,你说他是啥心思?”
“还能是啥?”孟桂香得意地说,“不就是想显摆嘛。现在显摆够了,当然不干了。”
“可人家也没收咱们钱啊。”王二蛋为吴老虎辩护。
“没收钱是没收钱,但这不是耍人玩嘛。”孟桂香撇嘴,“你看着吧,过不了多久,这冰柜又得闲置。就跟他家那个热水器一样。”
提到热水器,大家都笑了。
“虎哥就是这脾气,”晏小伙总结道,“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试试,试完了就腻了。”
王长有听到消息,心情复杂。
一方面,他松了口气。吴老虎不搞免费冰柜了,自己的存储服务就不用担心竞争了。
另一方面,他又有点失落。总觉得这场“冰柜大战”还没开打就结束了,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。
“素琴,你说吴老虎这是咋想的?”王长有问尹寡妇。
“还能咋想?”尹寡妇正在整理会员登记本,“他又不傻,免费送东西能送到啥时候?”
“可是他之前说得那么大声……”
“说和做是两回事。”尹寡妇抬起头,“长有哥,你别管他了。咱们踏踏实实做生意,比什么都强。”
尹寡妇说得对。这几天,已经有十几户人家办了会员卡,每天还有散客来存东西。虽然不是大钱,但细水长流,比吴老虎那种烧钱的做法靠谱多了。
钱麻子得知消息,气得够呛。
他已经联系好了制冰设备的供应商,甚至预付了定金。现在吴老虎突然变卦,他的冷饮厂计划彻底泡汤。
“这个吴老虎,说话不算数!”钱麻子在家里发火,“说好了要搞冷饮厂,现在又不搞了!”
钱小宝在一边劝:“算了算了,不搞就不搞。那设备定金能退回来吗?”
“退个屁!”钱麻子越想越气,“那供应商说了,定金不退,只能换货。”
“那换点别的呗。”
“换什么?我又不是做别的生意。”钱麻子在屋里来回踱步,“不行,我得想个办法,把这损失补回来。”
郑小军也很意外。
他特意从县城赶回来,想着帮吴老虎办那些家电采购的事,结果人家根本不感兴趣了。
“虎哥,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那个‘示范户’的事。”郑小军找到正在瓦器厂忙活的吴老虎。
“小军,不好意思,我想了想,暂时不搞了。”吴老虎头也不抬地说,“厂里事情太多,顾不过来。”
“可是这机会……”
“机会以后还有,厂子没了就真没了。”吴老虎放下手里的活,认真地看着郑小军,“小军,谢谢你的好意,但我现在只想把瓦器做好。”
郑小军看着他,有些不理解。在县城待久了,他觉得农村人就应该往城里的生活靠拢,多买些现代化的东西。没想到吴老虎这么快就“变卦”了。
“那行吧,”郑小军有些失望,“虎哥,你要是改变主意了,随时找我。”
晚上,吴老虎和赵铁蛋坐在瓦器厂的办公室里商量第二天的生产安排。
“铁蛋,我发现我最近有点……飘了。”吴老虎主动承认错误。
“怎么说?”
“总想着搞些花里胡哨的,把正经事儿给忘了。”吴老虎点了根烟,“买冰柜是对的,但搞什么免费供应,那就是瞎胡闹。”
赵铁蛋也点了根烟:“老虎,你能想明白就好。”
“其实王长有那老头也不容易,”吴老虎吸了口烟,“我帮他运冰柜的时候,看他那高兴劲儿,就知道他是真把这当事业在做。我呢?就是一时冲动。”
“冲动不是坏事,说明你有激情。”赵铁蛋说,“但做生意,还是得理性点。”
“你说得对。”吴老虎弹了弹烟灰,“从明天开始,我就安心做瓦器。冰柜就放在家里,夏天冰点汽水喝,冬天当个储物柜用。”
两人相视而笑。
窗外,瓦盆村的夜晚很安静。月光洒在院子里,照着那些晾晒的瓦坯。
这才是吴老虎该关心的东西。
不久,村里人再提起吴老虎家的冰柜,已经是另一种口气了。
“老虎家那个大冰柜,现在成摆设了。”
“听说他现在偶尔冰点汽水,平时就当柜子用。”
“一千五百块钱买个柜子,也就他舍得。”
“这跟他那个热水器一个下场,买的时候轰轰烈烈,用起来就萎了。”
孟桂香总结得最到位:“吴老虎就是这样,什么都想尝尝鲜,尝完了就放一边。有钱人的毛病。”
但也有人为他说话。
段玉莲就说:“人家有钱,愿意怎么花是人家的事。再说了,人家也没坑谁。”
“就是嘛,”牛翠花附和,“免费给大家冰棍吃了一个星期呢,这份心意就不错。”
不管怎么说,吴老虎家的冰柜,就像他家的热水器一样,成了瓦盆村的一个“传说”。
一个关于冲动消费和理性回归的传说。
一个关于面子和里子的传说。
而吴老虎本人,重新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瓦器厂,生意反而越做越好。
那台一千五百块钱的冰柜,安静地立在他家客厅的角落里,偶尔发出嗡嗡声。
它不再是炫耀的工具,也不再是竞争的武器。
它只是一台冰柜。
一台属于吴老虎私人的冰柜。
就像生活本身一样,热闹过后,终归平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