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收长头发收辫子——!收长头发辫子——!”
一个拖长的吆喝声从村口传来。小丫抬起头,看见一个瘦高个子男人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进了村。车把上挂着个铁皮铃铛,后座上有个竹篓,篓子里放着一把大剪刀、一个小杆秤和几个布袋。
“辫子换钱啦!姑娘们,换钱啦!”男人一边响铃一边喊。
陈小麦正好路过小丫家门口:“看,收辫子的又来了!上个月李婶子把辫子剪了,换了五块钱呢。”
小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垂到腰间的两条长辫子。这是娘走前亲手给她梳的,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。
“值多少钱?”她却忍不住轻声问。
---
“收长头发收辫子——!”那吆喝声又在村道上响起。
杨小丫跑出院门,叫住了骑车经过的收发商贩:“叔,我这辫子能换多少钱?”
男人制动自行车,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。他翻身下车,仔细打量着小丫的两条长辫子:“哟,好辫子!又黑又亮。”
他从竹篓里拿出小秤:“得称称看。这样的,少说也值个六七块钱。”
六七块钱!小丫的心跳加速了。这可不是个小数目,能买好多东西了。
“剪了多久能长回来?”
男人挠了挠后脑勺:“丫头,辫子这东西,少说也得三五年才能长这么长。你要卖?”
小丫没回答,转身跑回了院子。
---
“你想剪辫子?”刘三奶惊讶地问,放下了手里的活计。
“那个收辫子的说能值六七块钱呢。”
“你娘走时特意嘱咐,她是最疼你这一头秀发的了。”刘三奶眯起眼睛端详着,“为啥突然想卖?”
“三奶你上次说爹娘秋分前就回来了,马上十月底了,我想给他们准备点礼物。”小丫低声说,“我种的麦芽儿虽然长得不错,但我想……想给他们更好的东西。”
刘三奶拿起烟袋锅磕了磕:“你知道,头发剪了就没了,得养好些年才能长回来。你娘要是看见你剪了心爱的长发,怕是要心疼死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小丫纠结地绞着衣角。
---
“听说你想卖辫子?”王富贵在供销社代销点门口拦住了小丫,“你傻啊?”
“你咋知道的?”小丫瞪大眼睛。
“村里就这么大,有啥事能瞒得住?”王富贵叉着腰,“你那辫子,你娘最疼了,当初走时都舍不得给你剪短。”
小丫低着头:“我就是想给爹娘准备点东西。他们打工这么辛苦,我却……”
“你爹娘要的是啥?是礼物吗?”王富贵难得地没有取笑她,“你觉得你剪了辫子,他们会高兴吗?”
小丫沉默了,富贵见她不说话,补了一句:“他们要是真回来,看见你剪了辫子,不得心疼死?”
---
几天,收辫子的男人又来了,见到杨小丫站在村口。
“闺女,想好了吗?”男人停下车,“好长的辫子,真可惜,不过,换钱也值。”
小丫站在那里:“能不能……多给点钱?”
“这样,”男人掂了掂她的辫子,“看你这辫子质量好,又长,我给七块,不能再多了。”
他从竹篓里拿出剪刀和布袋,又掏出秤来:“怎么样?七块,比一般人家多两块呢。”
小丫深吸一口气,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长辫子。
她闭上眼睛,鼓足勇气:“好,剪吧。”
剪刀咔嚓一声,第一条长辫断了,随即是第二声。小丫感觉头顿时轻了许多,心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
“好丫头。”男人称了称重量,递给她七块钱,“这钱你攒着吧,挺不容易的。”
小丫接过钱,呆呆地站在原地,摸着自己突然变短的头发,不知道是什么心情,她想起娘亲走时的嘱咐,但又看着手里的七块钱。
---
杨小丫用攒下的钱买了一块花布和一包茶叶。她每天对着自己那短短的头发,怎么也习惯不了。
“小丫,你的辫子呢?”周桂花发现她的变化,惊讶地问。
“卖了,给我爹娘买礼物了。”
“哎呀,”周桂花不知道说什么好,“你......”
“没事,会长回来的。”
---
又过了一周,一辆满载行李的拖拉机驶进了瓦盆村。小丫听见动静,飞奔到村口,心跳如鼓。
拖拉机上坐着几个陌生人,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的。
“请问,从县城来的车到了吗?”小丫急切地。
那人挥挥手:“我们是给大队送农药化肥的。”
小丫站在原地,失望如潮水般涌来,今天是十月底了,三奶说爹娘秋分前就会回来的,她手心里攥着那块花布和茶叶,不知所措。
太阳一点点西沉。
村里陆续有人回家吃晚饭,炊烟升起,天边泛起红霞。
小丫坐在村口的石墩上,一直等到天黑。
月亮升起来了,照在土路上。
她的指尖触到了自己短短的头发,那曾经垂到腰间的两条黑亮长辫子,现在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短发。
爹娘没有回来。
小丫站起身,慢慢往村里走去。
“收长头发收辫子——!”
远处的村道上,那个熟悉的吆喝声又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