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天府的御书房里，烛火摇曳了整整一夜。朱元璋把手里的密信往案上一摔，青瓷笔洗被震得跳起来，墨汁溅在明黄色的龙袍袖口上，他却浑然不觉。
“蒸汽机？线膛炮？”他指着跪在地上的信使，声音因愤怒而沙哑，“朕当年打陈友谅的时候，凭的是刀枪箭戟，照样一统天下！现在倒好，一群黄毛夷子造出些铁疙瘩，就敢说比我大明的火炮厉害？”
站在一旁的徐光启推了推眼镜，手里的《欧洲科技译录》被捏得卷了角。他小心翼翼地开口：“陛下息怒，据驻英密探回报，英国资产阶级新政府已将蒸汽机用于铸炮，日产线膛炮十门，射程达三千五百米，远超我大明现有的滑膛炮……”
“远超？”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，金龙雕刻的扶手应声裂开，“朕的神机营难道是摆设？上个月郑宏在南海击沉法国五艘战舰，你怎么不说？”
“陛下，”徐光启额头冒汗，却还是坚持道，“那是法军内乱所致。若论硬实力，我大明水师的滑膛炮射程不及对方三分之二，装甲厚度更是差了一截。郑将军在奏折里说，若非‘飞鱼舰队’近战突袭，恐怕难有胜算啊。”
正说着，司礼监太监捧着一堆奏折进来，膝盖在青砖地上磕出闷响：“万岁爷，闽浙总督、两广巡抚、南洋都护府的急报，全是求增派新式火炮的！”
朱元璋抓起最上面的奏折，是郑宏从马尼拉发来的，字迹力透纸背：“……法舰‘太阳王号’主炮口径达120毫米，我舰‘镇极号’虽奋勇还击，仍被击穿三层甲板。此战虽胜，实乃侥幸。臣恳请陛下速令工部仿制线膛炮，否则南洋危矣！”
“侥幸？”朱元璋把奏折揉成一团，“我大明的将军啥时候靠侥幸打仗了？”他踱到窗边，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，御花园的石榴树在晨雾里像个沉默的哨兵——那是他登基那年亲手栽的，如今已亭亭如盖。
“当年朕派郑和下西洋，带的是瓷器丝绸，扬的是天朝上国的威仪。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低沉了许多，“现在倒好，人家用咱们的丝绸换走了技术，转头就造出炮来对付咱们的商船……”
“陛下，这正是 opportunity（机遇）啊！”徐光启情急之下冒出个刚学会的英文词，见朱元璋皱眉，赶紧解释，“臣的意思是，欧洲现在乱得很，资产阶级和封建派打得不可开交，咱们正好可以趁机引进技术。臣已托人联系荷兰东印度公司，他们愿意用蒸汽机图纸换景德镇的制瓷秘方。”
“换？”朱元璋冷笑一声，“朕的东西，凭什么跟他们换？”
“陛下，”一直候在门口的廖永忠跨步进来，甲胄上还沾着海风的咸味——他刚从福建水师赶回，“荷兰人说了，只要咱们肯换，他们还能派工匠来教咱们造蒸汽船。您是没见过那船，不用帆不用桨，烧煤就能跑，比咱们最快的‘飞鱼快船’还快三成！”
朱元璋转身盯着他：“你是水师总兵，你说，这铁疙瘩船真有那么厉害？”
廖永忠咽了口唾沫：“上个月在马六甲，臣亲眼见荷兰人的‘风车号’，顶着逆风跑赢了葡萄牙的三桅帆船。那烟囱里冒的黑烟，老远就能看见……”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铁筒，“这是他们的线膛炮炮弹，您瞧瞧这工艺。”
铁筒锃亮，弹头螺旋状的纹路清晰可见。朱元璋接过来，沉甸甸的压手，指尖划过纹路时顿了顿：“这螺旋是干啥的？”
“荷兰工匠说，这样转着飞出去，打得更准。”徐光启赶紧补充，“咱们的炮弹是圆的，飞不远还容易偏，人家这线膛炮，千米之外能打中酒坛！”
“千米之外？”朱元璋的眉头拧成个疙瘩。他想起当年鄱阳湖大战，最厉害的火炮也就能打五百步，还得靠运气。
这时，朱文正捧着一堆译本书进来，袍角沾着墨渍：“陛下，这是刚译好的《欧洲军械图谱》，里面详细说了怎么造线膛炮。工部的工匠说，照图施工，三个月就能造出样品！”
朱元璋接过图谱，手指在“蒸汽机铸炮流程”那页停住。图上画着巨大的铁炉子，工人穿着防火衣往里面添煤，旁边的压力表指针指在“180”的位置。
“这压力表是啥？”
“测蒸汽压力的，”徐光启解释，“压力越大，铸出的炮膛越光滑，射程就越远。”
朱元璋沉默了。御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声音，远处传来早朝的钟声，一下下敲在人心上。
“陛下，”胡大海从外面进来，手里举着个西洋镜，“这是英国商人送的，能看见十里外的船帆。您瞧瞧，这玩意儿要是装在战舰上，敌人离老远就能发现。”
朱元璋透过西洋镜望向远处的长江，江面上的帆船变成了清晰的小点，连桅杆上的旗帜都看得清。他放下西洋镜，突然问：“徐光启，你说要派留学生去欧洲？”
“是，陛下。”徐光启眼睛一亮，“臣打算选二十个聪明的少年，去英国、法国学造船、造炮，学个三五年回来，保证能赶上他们的技术！”
“学三五年？”朱元璋把西洋镜往案上一放，“等他们学回来，人家说不定又造出更厉害的东西了！”他踱了几步，突然停住，“传朕旨意：
第一，命工部立刻开设‘西洋军械局’，由徐光启牵头，廖永忠配合，三个月内必须造出线膛炮样品，造不出来，提头来见！
第二，让胡大海带一队人，去福建、广东沿海，凡能招来欧洲工匠的，赏银百两，能带来图纸的，赏黄金千两！
第三，朱文正，你牵头办个‘新学馆’，从国子监选五十个学生，专学西洋文和算术，朕要让他们明年就能看懂欧洲的军械书！”
他一口气说完，龙袍上的墨渍随着动作晃悠，却显得格外有气势。
徐光启激动得声音发颤：“陛下圣明！”
“圣明？”朱元璋哼了一声，“朕要是圣明，就该早十年想到这些。记住，朕不要你们跟他们换，要学，要超！总有一天，得让他们用十艘蒸汽船来换咱们的一艘！”
廖永忠单膝跪地：“臣这就去福建，就算绑，也得绑两个荷兰工匠回来！”
“别硬来，”朱元璋叮嘱，“跟他们说，只要肯教技术，朕许他们在大明开工厂，免十年赋税。”
胡大海摸着西洋镜笑：“陛下放心，那些商人精得很，有好处肯定来。”
朱文正抱着译本书：“臣这就去选学生，保证个个都是过目不忘的主儿！”
朱元璋挥挥手让他们退下，独自站在窗前。晨雾散去，阳光照在御花园的石榴树上，叶片上的露珠闪着光。他想起郑宏奏折里的话：“海疆万里，不进则退。”原来以为是危言耸听，现在才明白，这大洋之上，早已不是刀枪箭戟的时代了。
案上的《欧洲科技译录》被风吹得哗哗响，正好停在“资产阶级革命”那页。朱元璋盯着“民主”“议会”这两个词，眉头皱了又皱——这些夷子不仅在造新东西，连治国的法子都在变。
“看来，朕也得变变了。”他喃喃自语，伸手擦掉龙袍上的墨渍，指尖却沾了黑乎乎的一片。就像这天下，早已不是当年那片干净的白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