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也纳的秋日带着多瑙河的湿润,浸透了霍夫堡皇宫的石砌回廊。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踩着满地枫红,走进军械库时,盔甲碰撞的铿锵声正从穹顶下滚过。二十名西班牙火枪手正对着靶子齐射,铅弹在石墙上凿出密密麻麻的白痕,硝烟裹着硫磺味,呛得人睁不开眼。
“陛下,”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从阴影里走出,貂皮斗篷扫过地上的弹壳,“您看,我们的火枪手现在能在一分钟内装填三次弹药,比在安卡拉时快了一倍。”他指向靶心,那里的箭靶已被铅弹射得像筛子,“这要多谢威尼斯的工匠,他们改良了火药配方,颗粒更细,燃烧更快。”
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没看靶子,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法国重骑兵身上。那些骑士穿着亮闪闪的板甲,正用长枪刺穿悬挂的铁甲,枪尖穿透的瞬间,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。“弗朗索瓦一世的人,还是这么喜欢炫耀他们的盔甲。”他冷笑一声,指尖划过陈列架上的土耳其弯刀,“但明军的骑兵用的是镔铁刀,能劈开这种板甲,去年在安卡拉,我们有十二名骑士就是这么死的。”
斐迪南二世的脸色沉了沉:“所以我们才需要联合演练。英国的长弓手、荷兰的炮兵、瑞典的长枪兵……只有拧成一股绳,才能挡住明军的冲锋。”他拍了拍手,军械库的侧门打开,露出个巨大的沙盘——那是按土耳其地形仿建的,细沙堆成的山峦间,插着密密麻麻的小旗,红的代表欧盟,蓝的代表明军。
各国将领陆续走进来,顿时响起一片嘈杂的语言声。英国国王亨利八世用拉丁语抱怨:“我们的长弓手需要更多的牛角,用来制作弓弦,但威尼斯人把牛角都买去做火药筒了!”荷兰伯爵威廉指着沙盘上的河谷:“这里该架三门臼炮,能覆盖明军的必经之路,但我们的工匠不够,得从佛兰德斯调人。”
争吵声中,一个瘦小的身影挤到沙盘前,是葡萄牙王子曼努埃尔。他手里捧着个铜制的望远镜,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天光:“诸位,看看这个。”他将望远镜递给马克西米利安一世,“这是从明军俘虏身上缴获的,能看清三里外的人影。我们的工匠仿造了十个,虽然镜片有点模糊,但总比没有强。”
望远镜在将领们手中传阅,引来一片惊叹。亨利八世突然道:“明军有这等宝贝,难怪能提前发现我们的伏兵。我们必须在演练中加入侦察环节,让骑兵带着望远镜巡逻。”
“先解决语言问题再说吧。”弗朗索瓦一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法语口音,他的翻译正在费力地把他的话译成拉丁语,“上次在安卡拉,法国骑兵冲锋时,荷兰炮兵误炸了我们的阵地,就因为传令兵听不懂法语!”
马克西米利安一世重重一拍沙盘,细沙簌簌落下:“从今天起,所有传令兵必须学会拉丁语和法语!另外,各部队的军旗要重新设计,绣上统一的欧盟徽章——交叉的长枪和橄榄枝,让士兵们知道,他们不是为某个国家而战,是为整个欧洲而战!”
接下来的三天,维也纳城外的平原变成了练兵场。天还没亮,英国长弓手就开始拉弓,弓弦的“嗡嗡”声像蜂群飞过;荷兰的炮兵则在调试新造的臼炮,炮口对准远处的土坡,试射时的轰鸣震得地面都在颤;瑞典的长枪兵排成密集的方阵,枪尖如林,在阳光下闪着寒光,他们每走三步就喊一声口号,步伐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联合冲锋演练。法国重骑兵在前,板甲反射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;西班牙火枪手紧随其后,枪口斜指天空;英国长弓手殿后,弓弦拉得像满月。当骑兵冲过模拟的明军防线时,火枪手齐射,铅弹在空气中划出道道白烟;长弓手射出的箭矢则像乌云般掠过头顶,落在“敌军”阵地的瞬间,爆发出预先埋好的烟火。
“太慢了!”斐迪南二世在观礼台上大喊,“骑兵冲得太急,火枪手还没就位就已经冲过去了!这在战场上,就是给明军的刀盾手送人头!”他跳下马,亲自跑到方阵前,用脚在地上划出条线,“骑兵必须在这条线后等待,听到火枪手的枪声再冲锋,记住,是枪声,不是号角!明军会模仿我们的号角声!”
演练持续到第五天,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乱子。瑞典长枪兵在推进时,误撞了荷兰的炮兵阵地,打翻了两桶火药,引发的爆炸虽然没伤人,却让整个方阵陷入混乱。威廉伯爵气得用荷兰语大骂,瑞典将军则挥舞着长枪反驳,两人差点动起手来。
马克西米利安一世闻讯赶来,看着满地的火药残渣,突然笑了:“很好,这样的混乱在战场上迟早会发生,现在遇到,总比在安卡拉遇到好。”他让人把各国将领召集到一起,指着沙盘上的明军阵地,“明军的将领擅长利用混乱,他们会派小股部队袭扰我们的侧翼,让我们自乱阵脚。从今天起,每个方阵都要留一支预备队,不管发生什么,预备队都不能动。”
第七天的黎明,演练达到了高潮。按照计划,欧盟联军要模拟进攻明军的堡垒。天刚蒙蒙亮,荷兰的臼炮就开始轰击,炮弹落在堡垒的土墙,炸出一个个土坑;英国长弓手射出火箭,点燃了堡垒周围的柴草,浓烟滚滚,遮住了守军的视线;法国重骑兵则在远处集结,马蹄踏得地面咚咚作响,像闷雷滚过平原。
“进攻!”斐迪南二世拔出长剑,向前一指。西班牙火枪手率先冲锋,铅弹像雨点般射向堡垒的箭窗;瑞典长枪兵紧随其后,用长枪拨开栅栏;法国重骑兵则撞向城门,巨大的冲击力让木门发出呻吟,仿佛随时会散架。
就在这时,堡垒的侧门突然打开,冲出一队“明军”——其实是穿着明军服饰的欧盟士兵。他们挥舞着弯刀,直扑欧盟联军的侧翼,顿时引发一片混乱。荷兰炮兵慌忙调转炮口,却误伤了自己的长枪兵;英国长弓手的箭矢射进了法国骑兵的队列,引来一片怒骂。
“停!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大喊,演练戛然而止。他走到混乱的队伍前,声音因愤怒而颤抖:“这就是你们练了七天的成果?一支小部队就能让你们变成没头苍蝇!”他指着那些扮演明军的士兵,“他们只有五十人,而你们有五千人!如果这是真正的战场,你们现在已经是明军的俘虏了!”
将领们低着头,没人敢说话。亨利八世的脸红得像他的红胡子,弗朗索瓦一世则踢了脚身边的石头,把头盔摔在地上。
“明天开始,重新练。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声音缓和了些,“但这次,我会让‘明军’从不同的方向进攻,让你们习惯混乱。另外,”他看向斐迪南二世,“把你的火枪手和瑞典的长枪兵混编,让他们彼此熟悉对方的口令。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,是喝酒还是摔跤,必须在三天内成为能背靠背作战的兄弟。”
夕阳西下时,练兵场的喧嚣渐渐平息。斐迪南二世坐在篝火旁,看着西班牙士兵和瑞典士兵比赛摔跤,前者灵活,后者强壮,引得阵阵喝彩。他拿起酒袋,递给身边的瑞典将军:“尝尝这个,西班牙的雪莉酒,比你们的伏特加柔和。”
瑞典将军接过酒袋,喝了一大口,脸上露出笑容:“明天,我们的长枪兵会掩护你们的火枪手,就像在演练中说好的那样。”
不远处,亨利八世正在教法国骑士用长弓,虽然那些骑士穿着板甲,拉弓的样子很笨拙,但没人笑话他们。威廉伯爵则和威尼斯的工匠蹲在一起,用拉丁语讨论着臼炮的仰角,图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。
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站在山坡上,看着这一切,手里摩挲着那枚明军的望远镜。镜中的篝火像散落的星辰,各国士兵的笑声和歌声交织在一起,竟有种奇异的和谐。他知道,这样的和谐很脆弱,语言、利益、骄傲……随便一样就能打破它。但至少此刻,他们为了同一个目标——挡住明军的铁骑——而站在了一起。
“陛下,”斐迪南二世走到他身边,“明天的演练,我们准备加入夜间突袭。明军擅长夜战,我们不能总在白天挨打。”
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点点头,将望远镜对准东方的夜空。那里的星星正一颗颗亮起来,像极了明军营地的篝火。“告诉将士们,”他轻声道,“演练结束后,每个人都会得到一枚徽章,上面刻着‘欧洲’两个字。让他们记住,这枚徽章比任何国家的勋章都重要。”
夜风拂过练兵场,吹得篝火噼啪作响。远处传来传令兵用拉丁语和法语交替喊出的口令,带着点生涩,却异常清晰。在这片曾经属于罗马帝国的土地上,一场跨越国界的军事演练还在继续,而他们的对手,正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方,磨砺着更锋利的刀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