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贝加尔湖畔,晨雾还未散尽,岸边已响起此起彼伏的读书声。一群穿着汉服的布里亚特少年围坐在石头上,跟着明军文书朗读《论语》,他们的口音里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卷舌音,把“学而时习之”读得既有韵律又有野趣。不远处,几个汉族工匠正跟着牧民学搭毡房,竹竿在手里总不听使唤,引得牧民们哈哈大笑——这是新领土上每日清晨都会上演的景象,像一壶慢慢煮沸的奶茶,汉人与各族儿女的文化在热气中渐渐交融。
在新设立的“边地学堂”里,黑板左侧写着汉字,右侧画着对应的蒙古文、俄文拼写。先生是从应天来的老秀才,正拿着戒尺敲着讲台:“‘礼’字,左边是‘示’,右边是‘豊’,本义是‘举行仪礼,敬神求福’——就像你们草原上祭敖包时,要献哈达、敬奶酒,都是‘礼’的意思。”
坐在前排的蒙古少年阿古拉举手,手里还攥着根刚编好的马鞭:“先生,那我们赛马前祭马神,算不算‘礼’?”
老秀才捋着胡须笑:“算!只要心怀敬畏,以诚相待,便是‘礼’。”
课间休息时,汉族学生教各族孩子叠纸鸢,布里亚特的姑娘们则教大家编草绳——她们编的草绳又密又韧,能拴住烈马。一个叫卡佳的沙俄女孩拿着刚学会的毛笔字,跑到老秀才面前:“先生,‘家’字为什么是宝盖头下面一个‘豕’?我们住的木刻楞(俄式木屋)里从不养猪呀。”
老秀才指着窗外:“‘家’不是指‘养豕的地方’,是指‘有屋檐遮雨、有亲人在的地方’。你看这学堂,有先生,有同学,往后就是你们的‘家’。”卡佳似懂非懂地点头,把“家”字描了又描,纸背都透出了墨痕。
镇西堡的集市每旬开三次,最热闹的要数“手艺摊”。汉族铁匠李大叔正跟着哈萨克族老铁匠学打弯刀,他打的铁器结实但造型单一,老铁匠教他在刀鞘上錾刻云纹:“你看这云,汉人觉得吉祥,我们牧人看了也欢喜,买卖才做得长久。”
隔壁摊位,江南来的绣娘正和沙俄妇女卡佳比划着交流。绣娘想绣草原上的狼图腾,卡佳就用炭笔在布上画狼的模样,绣娘则教她用苏绣的“打籽绣”表现狼毛的蓬松——最后绣出的狼旗,挂在了镇西堡的城门上,既有汉绣的细腻,又有草原图腾的粗犷。
市集角落的“说书棚”里,的说书人正讲《三国演义》,讲到关羽“温酒斩华雄”,满棚喝彩。散场后,哈萨克青年阿不力孜拉着说书人:“能不能讲讲你们的‘飞将军’李广?我们草原上也有‘神射手’的故事,我讲给你听,你编进书里好不好?”
没过多久,说书棚里就多了新段子:李广射石的故事里,掺了哈萨克人“骑射追黄羊”的绝技,听得各族百姓拍案叫好。
常峰的中路军里,混编了不少归降的沙俄士兵、蒙古骑兵。清晨操练时,明军士兵练的是“三才阵”,蒙古兵擅长的“凿穿阵”(骑兵直冲敌阵)则被改编进阵法——明军在前吸引火力,蒙古骑兵从侧后方突袭,配合越来越默契。
一次演练后,沙俄降兵瓦西里捧着受伤的胳膊来找军医。军医是个汉族姑娘,正用俄语说:“别怕,这草药叫‘血见愁’,你们那边叫‘伊凡草’,敷上三天就好。”她一边包扎,一边教瓦西里说汉语的“疼”和“谢”,瓦西里学得磕磕绊绊,却坚持把这两个词写在护腕上。
傍晚的篝火旁,各族士兵围坐在一起。明军士兵教唱《从军行》,蒙古兵用马头琴伴奏,沙俄士兵哼着故乡的民谣,曲调不同,节奏却渐渐合到了一处。常峰站在远处看着,对副官说:“你看,不用刻意教‘融合’,只要给他们一块能坐下的空地,人心自会往一处凑。”
应天皇宫里,朱元璋正看着边地送来的奏报:“……各族子弟共学汉字,互教方言,市集交易用汉秤也用俄尺,纠纷渐少……”他拿起朱笔,在“纠纷渐少”旁画了个圈,对身边的太子说:“当年徐达征蒙古,蓝玉破元军,靠的是刀枪;如今守这片土地,靠的是让他们觉得‘这里也是自己的家’。”
太子指着奏报里“沙俄遗民请求建东正教堂”一句,有些犹豫:“父皇,他们信的教与我大明不同,会不会生乱?”
朱元璋放下笔,走到地图前,指着贝加尔湖:“水至清则无鱼。当年忽必烈允许各族信教,才坐稳了天下。让他们建教堂,但教堂门口必须挂‘大明领土’的牌子,让他们知道,信什么教,都得守大明的规矩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再传旨,让边地修‘会同馆’(接待各族使者的机构),把蒙古的那达慕、沙俄的谢肉节都记进《边地岁时记》,官府出面办节,汉人也去看热闹——热闹里掺着规矩,才是长久之道。”
秋收时,汉族农户和蒙古牧民为“水渠走向”起了争执:农户想把渠修直,省时省力;牧民说直渠会冲垮牧场,坚持要绕开草场。双方越吵越凶,差点动起手来。
常峰赶到时,正看到阿古拉的父亲(蒙古族长)拿着马鞭指着水渠图纸:“我们祖祖辈辈在这放牧,草没了,羊就活不成!”
汉族村长也红了脸:“不浇地,庄稼旱死,大家都得饿肚子!”
常峰没说话,让人取来铁锹,在地上挖了条“S”形的沟:“这样绕开草场,又能引水——你们看,像不像草原上的河湾?既不冲草场,水流还更稳。”
他蹲下身,用手比划:“汉人修渠讲‘顺势’,你们放牧讲‘惜草’,本就不是对头。明天让工兵营来修,沟边种上沙棘,既能固土,结的果子还能酿酒。”
后来水渠修成,两岸真的长满了沙棘。秋收庆功宴上,汉族农户端着米酒,牧民捧着马奶酒,碰杯时洒出来的酒滴在地上,很快渗进了同一片土里。卡佳的丈夫(沙俄降兵)用刚学会的汉语说:“以前觉得不同族像隔了冰,现在才知道,冰化了都是水。”
夕阳西下时,边地学堂的孩子们排着队放学,布里亚特少年阿古拉举着纸鸢跑在最前,纸鸢上画着汉人的龙和蒙古的狼,在风中飞得又高又稳。远处的会同馆里,工匠们正合力雕刻一块石碑,上面用汉文、蒙古文、俄文刻着同一句话:“土同脉,水同源,共此天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