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公室内气氛有些沉默,只有两杯茶水冉冉飘着透明的烟雾。
吴清川点了下头,坦然的和钱振华对视。
“潜艇捞起来之后,我进去过一次。”
钱振华长舒一口气,站起来在不大的办公室中踱步,最后站在吴清川跟前。
“你不是做事这么不靠谱的人,但我知道,你有不能说的理由。放心,最开始这套潜水服并没有引起注意,是经我的手才发现它的不同之处,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如何将潜水服的功能开发出来,运用到我们身上。”
他重新坐下,喝了口茶,“这个电池板和潜水服是一块的吗?那你怎么只放潜水服,不把电池板一块放进去。”
为什么,因为这块电池板昨晚才拿到,他已经算得上马不停蹄送过来了。
他艰难的找了个理由,第一次觉得擦屁股有点难。
“太阳能电池板,在潜艇里不合适。”
钱振华:……
“这个借口挺有道理,但也很烂,算了,我懒得了解背后的故事。”
他才不管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,落到他们科研人手里,咔咔一顿研究就行了。
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,钱振华反手将电池板收进旁边的一本厚厚的书里,朝吴清川使了个眼色。
随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,钱振华拿着一叠大团结和各种票据交给吴清川。
“谢谢你过来告诉我那些事,我们在这里面实在没办法帮到家里。这些钱和票麻烦你拿去,帮忙交给你钱爷爷钱奶奶,钱彬那小子就别给了,他需要锻炼。”
说完,他看向站在门口的保卫科科长,推了推眼镜。
“王科长,你怎么来了?”
“哦,看你和吴团长进办公室这么久,例行提醒。”
钱振华笑了笑,“吴团长是我家晚辈,这次是特意过来看我们,顺便讲一讲家里的事,聊得高兴了,忘了规定。”
王科长点点头,“行,那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“没事,我们也聊完了。清川,你记得,这钱不能给彬子,他得吃点苦才能成长,要是犯了事你该抽就稠,别手软。”
王科长听这话有点想笑,但想想这些研究员们做的事,他又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如果能自己管教,何必让别人管呢!
……
五月中旬,全国范围爆发起修正思想,各地区罢工罢课,戴着红袖章的人们组织起来,四处耀武扬威的铲除黑五类。
曾经的高管、大学教授、文学家、归国知识青年等等,只要与当前意识形态不符,哪怕是几十年前的事,都得拉出来扣上罪名,然后进行清算。
一时间,无论工厂单位还是学校,清算运动盛行。
被清算的对象挂着牌子,如猪狗一般被拖着游行,在高台之上接受人们轮番上去批评。
工作被剥夺,好一点扫大街、清理厕所。差一些的则直接安排下放,按程度下放至各个条件艰苦的地区。
全国各地的报纸上也不停响应号召,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。
你是不是真有罪,做了多大的贡献已经不重要。
在群狼环伺之下,柔软的羊无处可逃。
崖城虽然偏远,也不是没受影响,比如张翠花大儿子现在上初中,学校就停课了,有学生举报曾经严厉管教过自己的老师。
举报理由:曾看见老师家里有一本外文书籍。
张翠花大儿子觉得红袖章很威风,蠢蠢欲动想要加入,被李建国用皮带狠狠抽了一顿,关在家里不允许出去。
李建国虽然没什么文化,但他打了这么多年仗,能坐到团长这个位置也不是完全没脑子。
更何况边上还有吴清川几位好战友的提醒,所以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走上岔路。
好在部队小学早在一个月前就办起来了,张翠花家老二老三现在都在部队小学上学,并没有受到外界影响。
这天沈袅照例挂着相机,揣上笔记本,穿一套简单的蓝色衬衫配黑色阔腿七分裤,戴一顶草帽,挎一个大布包,清清爽爽的打算去招待所找专家。
结果还没出科室门,就见蒋照慌慌张张跑过来。
“陈专家史专家他们都要走。”
沈袅赶紧抓着他问,“这么突然,是怎么回事?”
“他们收到消息,说担心原来的单位和学校,需要回去看看。”
沈袅听完唔了一声,这几位专家之前沉迷教学种地和养猪,对外界的事并不关心。
她原本就打算劝几位专家留下来,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开口,这几位就要走了。
要知道过去一个月,这些专家可为守备区干了不少实事。
比如崖城是盐碱地,太贫瘠了无论种什么产量都不高。两位农业专家检测了土地盐碱程度之后,就要求在荒地上开挖排水沟,形成网格。再把内河淡水引入,将土壤中的盐分洗走。
崖城因为是一座岛,岛上淡水资源并不丰富。为避免浪费淡水,又采用了渗灌的节水技术,减少深层渗透,也能防止次生盐渍化。
而后又在土壤中加入大量石膏粉,硫磺以及各种腐殖酸类肥料进行土壤改良。
就这样静置暴晒了一段时间,确保土壤已经吸收融合,则开始种植。
崖城这里农民少,渔民多,因为现在水稻产量不高,更多人情愿种一些红薯,也不愿意种植水稻。
而两位专家给出的建议也是如此,考虑到部队人口多,结合这边天气状况,主要粮食以红薯土豆为主。
水稻种不了,马上就到台风季,现在种水稻扛不住台风会倒伏。
那怎么行呢?沈袅给的一袋水稻种子也在其中啊,今年种不了明年不能用了怎么办?
那会沈袅还跟着专家们呢,就给了个建议,说崖城人总不能一直吃不上水稻,他们可以种植水稻,看能不能升级品种。
专家觉得挺有道理,还是种了一批,沈袅给的那袋种子,就在其中。
沈袅匆匆交代了蒋照几句,然后快速跑到招待所,正好看见几位专家带着学生,提着大包小包的,一副要走人的样子。
“诶诶诶,这是咋了?怎么要走?”
其中一位跟沈袅关系挺好的女学生王春红着眼睛,“学校出事了,我们得回去。”
她的老师,也就是那位养猪的女专家陈专家走过来,“这些天的指导已经够了,接下来需要你们自己努力。部队这边管理制度优秀,军民都能吃苦又淳朴善良,你们可以种好地养好猪的。”
“所以你们现在回去,自投罗网被清算吗?”
沈袅从挎包里掏出一叠自己早就收集好的报纸,分给他们看。
“外面已经乱得不成样子,只有守备区的生活还算安宁。”
“这里有良田有猪场,可以随你们发挥,继续进行各自领域的研究。”
她语气充满了诱人的蛊惑性。
“我的建议是,你们留下来,就是希望的火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