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乐宫的火灾痕迹被新雪覆盖,唯有东偏殿的梁柱残留着焦黑,像美人脸上未擦净的胭脂。林薇薇立在废墟前,指尖捻着那半枚虎符,鎏金表面映出她苍白的脸。
“娘娘,查清了。”小凳子低声回禀,“是守夜太监打翻烛台……”
她瞥见他袖口一点磷粉碎屑,在雪光下泛着幽绿:“哪个太监?”
“已经……投井了。”
正月十六,开印日。六宫妃嫔来朝贺时,她特意戴上那支凤头金钗。德妃的妹妹——新晋的丽嫔,目光在钗上停留良久。
“姐姐这钗好生别致。”
“旧物罢了。”她扶正钗尾,“比不上妹妹新得的东珠。”
丽嫔颈间的东珠串忽明忽暗,与诏书上被血污覆盖的字迹如出一辙。
待众人散去,她取出先帝起居注。在记载怀景亲王夭折那页,发现粘着片干枯的梅花瓣——正是长乐宫那株红梅。
谢云止来请脉时,官袍带着地窖的阴冷:“才人可知,二十五年前杏嫔投井那夜,太医院少了什么?”
他展开泛黄的领药册,壬戌年正月十六的记载被墨迹污损,唯能辨出“朱砂”二字。
“第二日,怀景亲王便夭折了。”
暮色渐浓,她独自来到东南废井。绳索放下时触到井壁新痕——有人先她而来。井底石室的门虚掩着,灵位前的香炉尚有余温。
供桌下找到个油布包,里面是半部《起居注》,记载着先帝临终前三月,每日皆饮郑贵妃亲调的梅花露。
最后一页夹着张药方:以朱砂蒸梅,久服则血脉滞涩。
她忽然明白,为何怀景亲王会突发惊厥——那孩子从胎里就中了毒。
正月十七,她称病免了晨省。暗中让小凳子查太医院旧档,发现当年经手梅花露的太医,正是如今院判的师父。
“娘娘,”周宝林慌慌张张进来,“丽嫔娘娘突发癔症,在宫里砸东西……”
她赶到时,丽嫔正攥着东珠串嘶吼:“不是我!是姑母逼我的!”
珠串断裂,东珠滚落满地。她拾起一颗,对光看见珠心嵌着的金箔——与安远侯府年礼中的金箔纹样相同。
当夜,她翻出郑贵妃的香谱。在“梅花露”的制法旁,有行小字:“朱砂蒸梅,其色如血,其毒入骨。”
字迹与先帝诏书上的批注一模一样。
更深露重时,有人叩响窗棂。谢云止立在梅树下,肩头落满新雪。
“才人可愿陪臣去个地方?”
太医院旧库房堆满废籍,他在墙角挪开药柜,露出暗门。门内供着先帝御笔:“朕若猝崩,必查太医院。”
御笔旁供着个玉盒,里面是完整的先帝脉案——记载着慢性中毒的全程,下毒者署名处,盖着凤印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先帝驾崩前,命家父葬于此地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郑贵妃至死不知,她调的梅花露被人动了手脚。”
黎明时分,她捧着玉盒回到长乐宫。晨光刺破云层,照在梅树新发的嫩芽上。那些红梅的根系在地底蜿蜒,悄悄缠住了整座宫殿。
宫人送来早膳时,她看见粥碗里浮着些金粉——与丽嫔东珠里的金箔同源。
更鼓声遥遥传来,正月十八的宫门正在开启。新雪覆旧雪,将所有的秘密温柔掩埋,唯有梅香如故,在风中诉说二十五年来未竟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