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火种与归零之秘
死寂，如同冰冷的裹尸布，严丝合缝地覆盖着这片被“格式化”的世界。空气中残留着那冰冷意志碾压过的余威，以及……三名幸存者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、某种概念上的“空洞”。没有血迹，没有残骸，甚至连他们曾经存在过的“信息”都被剥离，干净得令人心底发寒。
江宁握着手中那尚存一丝余温的便携式终端，指尖的冰凉与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热量形成刺心的对比。那青年最后决绝的眼神，那老者疲惫的警告，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神识深处。“归零协议”……仅仅是这四个字，就带着一种令灵魂都为之颤栗的不详。
罗睺静立一旁，玄衣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更显沉凝。他并未去看那片空无之地，而是仰望着冰冷意志退去的方向，眸中血色莲影缓缓旋转，倒映着那片死寂的虚空。他在感知，在解析，试图捕捉那超越“观测者”、甚至超越“格式塔”的、属于所谓“机制”本体的、更为本质的规则痕迹。
“它退了，但并未远离。”罗睺的声音低沉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，“此界，仍在其掌控之下。方才一击，于其而言，或如拂尘。”
江宁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。他明白罗睺的意思，那股意志的力量层次太高，高到或许根本未曾将他们视为同等层次的威胁，方才的抹除，更多是针对“方舟密钥”的程序性反应。“它在意的是这个。”他抬起手中的终端，主系统的扫描光束小心翼翼地覆盖上去，“还有他们提到的‘归零协议’。”
终端外壳沾染着这个世界的灰烬，屏幕已经碎裂，但内部核心似乎被一种特殊的力量保护着，仍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数据流。主系统的解析遇到了强大的阻力，终端内部的数据结构极其复杂，并且被多重加密和一种……与这个世界“信息擦除”力场同源但更为精妙的防护机制封锁着。
“数据结构特殊，加密方式未知，强行破解有触发底层自毁机制的风险。”主系统反馈道，“建议寻找特定环境或密钥进行解锁。”
“需要‘钥匙’……”江宁蹙眉，目光再次扫过那片空无之地。唯一的知情人已经彻底消失。
“未必。”罗睺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，视线落在那终端的接口处，那里还残留着一丝与之前金属平台连接时特有的能量波动。“此物既为‘火种’，其所承载，绝非仅此。”他伸出手指，指尖一缕极其细微、却蕴含着混沌本源与一丝模仿自“观测者”信息特征的魔元，轻轻探向那接口。
这不是蛮力破解，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“欺骗”与“诱导”，试图让终端的防护机制误判来访者的权限。
滋滋……
终端表面闪过一阵紊乱的电弧，数据流疯狂跳动。主系统立刻配合，模拟出与那已毁灭的金属平台相似的能量频率。
几息之后，就在那防护机制似乎即将被触发自毁的临界点，终端猛地一震，屏幕虽然依旧破碎，但一道微弱的全息投影在终端上方艰难地凝聚起来——那是一幅残缺的、不断闪烁的星图，以及几行断断续续、字体奇异的文字。
同时，一个更加虚弱、仿佛随时会断绝的老者录音，断断续续地响起：
“……第七观测站…失联…‘净化’浪潮已突破第三象限防线……”
“……确认‘归零协议’启动征兆…坐标…（一阵剧烈的杂音）…不可逆…”
“……‘方舟’最后信号指向…（坐标模糊）…‘起源壁垒’…”
“……警告…‘机制’并非自然诞生…其背后…（录音戛然而止）”
星图残缺不全，只能勉强辨认出少数几个星座的相对位置，以及一条用醒目的红色虚线标注的、不知起点与终点的航路。而那些文字，在主系统的全力翻译下，呈现出零碎的信息片段：
【…文明墓碑…】【…信息熵增临界…】【…法则覆盖…权限超越…】【…狩猎场…饲养…】【…归零…万物终末…】
录音与文字提供的信息依旧破碎，但结合之前“观测者”透露的只言片语，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。
“净化”只是清理过程，如同收割前的除草。而“归零协议”，才是最终的目的——将世界，连同其存在过的一切信息，彻底重置、抹除，归于绝对的“无”。那“机制”在系统性地进行着某种…宇宙尺度的“清理”工作。它狩猎世界，利用甚至“饲养”归墟之力，而其最终目标，疑似是执行这个恐怖的“归零协议”！
而“方舟”和“火种”，则是某个或某些文明，在意识到这终极末日之后，留下的逃亡火种与…反抗的希望？那“起源壁垒”又是什么？
“其背后…并非自然诞生……”罗睺重复着录音最后那句未尽之语，眼中血色更浓。这意味着，这恐怖的“机制”，可能是被某种存在“创造”或“引导”出来的？这比面对一个自然形成的恐怖天体或规则现象，更加令人不安。
就在两人沉浸在这惊人猜测中时，主系统突然发出急促警报：“警告！检测到高优先级空间锁定！来源…与之前降临意志同源！目标…锁定终端及持有者！”
几乎是同时，两人周围那死寂的景象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。铅灰色的天空如同劣质的画布般开始剥落，露出后面更加深邃、更加冰冷的黑暗。大地上的建筑残骸和那些蠕动的暗红脉络，开始像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、失真，仿佛整个世界的“存在”正在变得不稳定。
“它要直接‘格式化’这片区域！连同我们！”江宁瞬间明悟。那冰冷的意志或许不屑于亲自追杀，但它可以调动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，将他们和终端一起，作为需要清除的“错误数据”处理掉！
空间的凝固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，那种“信息擦除”的力量不再是弥漫在空气中，而是如同无形的墙壁，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同时收拢、碾压！这一次，不再是针对某个目标，而是要彻底“删除”这片空间的一切！
罗睺周身魔威轰然爆发，强行撑开一片领域，抵挡着那无处不在的抹除之力。幽暗的魔光与无形的擦除力场激烈碰撞，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，领域边缘的空间不断泛起涟漪，然后像被擦掉的铅笔痕迹般消失。他在以自身力量，对抗整个世界的“格式化”进程！
但这绝非长久之计。这个世界是“机制”的主场，规则被其覆盖，力量近乎无穷无尽。
“必须离开这里！”江宁感受到主系统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，许多功能在规则层面的干扰下开始失效。他看向手中终端，又看向那幅残缺的星图，“这星图…可能是线索！系统，强行记录所有数据，包括空间异常点的坐标！”
“记录中……空间结构正在崩溃，稳定通道无法建立……检测到世界边缘存在薄弱点，但被高强度‘格式塔’力场封锁……”
“那就杀出去！”罗睺眼神一厉，不再被动防御。他并指如剑，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剑罡冲天而起，并非斩向实体，而是斩向那不断剥落、显露出后方黑暗的“天空”——他要撕裂这个被覆盖的规则表象，强行打穿一条路！
剑罡所过之处，铅灰色的“天空”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，露出后方那冰冷、虚无的黑暗本质。但那黑暗之中，立刻涌现出更多、更粗壮的暗红色脉络，如同世界的免疫系统，疯狂缠绕向剑罡，试图将其同化、抹除。
与此同时，周围闪烁失真的景象中，数个庞大的“格式塔”卫兵身影缓缓凝聚成形，它们头部的黑暗漩涡锁定罗睺和江宁，无形的“否定”波动如同重锤般接连轰击在罗睺撑开的领域之上！
领域剧烈震荡，魔光明灭不定！
江宁也将净化之力催发到极致，炽白的光辉如同小型太阳，驱散着侵蚀而来的抹除力场，同时主系统模拟出各种攻击模式，能量光束、空间震荡波接连射出，轰击着那些凝聚成形的“格式塔”卫兵和缠绕而来的暗红脉络，为罗睺分担压力。
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。在这片正在被系统性“删除”的空间中，两人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，对抗着整个世界的恶意。
罗睺的剑罡犀利无匹，每一次挥出都能斩灭大片脉络，甚至将一尊“格式塔”卫兵劈得暗光溃散，但更多的脉络和卫兵源源不断地从世界的“背景”中涌现，仿佛无穷无尽。他的力量层次虽高，但在对方的主场，消耗极大。
江宁的情况更为艰难，净化之力对归墟变种有效，但对这纯粹的“信息擦除”力场效果大打折扣，更多是依靠主系统的算力进行规则层面的干扰和防御，精神力如同开闸洪水般消耗。
“找到薄弱点了！”主系统终于在纷乱的空间乱流中捕捉到一个相对不稳定的节点，位于东南方向，那里是原本世界壁垒与“格式化”力场交织的区域，规则冲突最为激烈。“但那里有超过十个‘格式塔’卫兵的能量反应！”
“走！”罗睺没有丝毫犹豫，剑势一转，漆黑的剑罡如同开辟混沌的巨斧，硬生生在漫天脉络和卫兵的围攻中，劈开了一条通往东南方向的短暂通道！
江宁紧随其后，净化光罩缩小范围，凝实如实质，抵挡着两侧汹涌而来的攻击。
两人化作两道流光，沿着这条不断被后方抹除之力吞噬的通道，冲向世界边缘的薄弱点！
身后，空间成片成片地塌陷、消失，归于永恒的“无”。前方，十数个庞大的“格式塔”卫兵如同冰冷的礁石，堵死了去路，它们同时抬起手臂，头部的黑暗漩涡旋转到极致，凝聚起足以瞬间抹除一座城市的恐怖力量！
前有强敌，后有绝路！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江宁手中那一直沉寂的终端，似乎被外界极端的环境和双方力量的激烈碰撞所激发，猛地爆发出最后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！
嗡——！
一道纯白的、带着悲怆与决绝意味的光柱，再次从终端射出，但它并非攻击，而是在两人前方瞬间展开，化作一面巨大的、由无数流动数据符文构成的……盾牌！
这面数据盾牌出现的瞬间，那些“格式塔”卫兵凝聚的抹除之力正好轰击而至！
无声的碰撞！
数据盾牌剧烈震颤，无数符文崩碎又重组，竟然硬生生抵挡住了这合力一击！虽然盾牌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痕，显然无法支撑太久，但这短暂的阻滞，创造了唯一的生机！
“破！”
罗睺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机会，将所有力量灌注于指尖，一道细微到极致、却仿佛蕴含着“终结”本意的幽暗细线，无声无息地划过空间，精准地点在了那薄弱点的核心！
咔嚓！
仿佛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。世界边缘那扭曲的力场上，被罗睺点中的位置，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、极不稳定的裂口！裂口之外，是狂暴混乱的虚无空间乱流！
“走！”罗睺低喝一声，袖袍一卷，带着因终端爆发而瞬间耗尽力量、脸色苍白的江宁，化作一道幽光，瞬间冲入了那道裂口！
在他们身后，数据盾牌轰然破碎，十数道恐怖的抹除之力将那片区域彻底化为乌有。裂口也在世界规则的自我修复下迅速弥合。
最后映入江宁眼帘的，是那无数“格式塔”卫兵冰冷的“注视”，以及这个世界彻底陷入死寂与黑暗的最终景象。
……
狂暴的空间乱流中，罗睺撑起护罩，抵挡着足以撕碎金仙的混乱能量。江宁勉强稳住身形，看向手中那终端——在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后，它屏幕彻底黯淡，所有数据流消失，仿佛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废铁。只有外壳上那一点点残留的余温，证明着它曾经承载过一个文明最后的希望与警告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这“火种”残骸收起。
主系统正在艰难地校准方位，试图在混乱的虚无中寻找返回洪荒，或者至少是前往一个稳定世界的路径。
罗睺沉默着，调息着方才对抗世界规则的消耗。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虚空，不知望向何方。
“归零协议……”江宁喃喃自语，那个冰冷的词语，如同梦魇，缠绕心头。
他们带着更多的疑问，以及一个文明覆灭前最后的警示，逃离了那个死亡世界。但前路何方？那“机制”的本体究竟是什么？“归零协议”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？而他们这不断被标记为“道标”的存在，在这场看似注定的浩劫中，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？
虚无乱流汹涌，前路未卜。唯有手中那已熄灭的“火种”，沉甸甸地提醒着他们，这场跨越诸天的黑暗，才刚刚揭开一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