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沌的震动愈发剧烈,仿佛一头沉睡万古的巨兽正在苏醒,舒展它足以撕裂一切的身躯。
江宁,或者说元寰,将自身的造化之气收敛到极致,如同一粒微尘,紧紧依附在一片相对厚重的混沌气团之后,朝着记忆里相对安全的“缝隙”地带艰难移动。他不敢太快,也不敢太慢,必须时刻调整方向,避开那些因混沌暴动而骤然出现的、足以绞杀普通魔神的乱流和旋涡。
“轰——咔——!”
无法用任何世间已知的声音来形容这声巨响。它并非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,作用于本源,仿佛是整个“存在”的根基被撼动、被劈开!
一道光!
无法形容其颜色,无法度量其大小,仿佛充斥了所有视野,又仿佛凝聚于一点。它带着斩断混沌、厘定乾坤的无上意志与力量,悍然劈落!
盘古斧光!
江宁即便躲得极远,又有造化之气护体,依旧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重锤砸中,一阵剧烈的眩晕。他“看”到,斧光过处,混沌如同破布般被撕开,清灵之气上升,浑浊之气下降,地水火风汹涌澎湃,一个广阔无边的世界正在那破开的裂缝中艰难地孕育、成型。
“这就是……开天辟地……”他心中震撼无以复加。任何电影特效,任何文字描述,在这真实的、宏大的、带着大道韵律的创世景象面前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他看到了无数强大无比的混沌魔神,在斧光的余波下,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,或是被那新生的世界引力捕捉,拖拽进去,化为滋养天地的养料。毁灭与新生的壮丽与残酷,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“还好溜得快……”江宁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。他这造化之身,虽然玄妙,但在这种级别的力量面前,依旧脆弱。他只是个观劫者,一个意外的游客,没必要卷入这注定惨烈的开天大劫。
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隐匿状态,一边抵御着不断传来的开天余波,一边啧啧称奇地“围观”着这史诗级的场面。他看到有魔神怒吼着冲向斧光,瞬间湮灭;看到有魔神试图逃离,却被混乱的法则撕碎;也看到极少数如同他一样,见机得早,或身负特殊神通,在边缘地带挣扎求存。
“真是……太刺激了。”江宁感觉自己的“心脏”(如果他有的话)都在砰砰直跳。这种亲身经历神话纪元的体验,足以让他回味无穷……如果他还能有未来回味的话。
开天的进程在持续,洪荒世界的轮廓逐渐清晰,但混沌的崩塌和法则的重组也带来了更多的混乱。无数的空间碎片、法则乱流、以及被崩飞的混沌物质,如同暴雨般向着四周激射。
江宁所在的这片相对安全的“缝隙”地带,也开始受到波及。他不得不更加小心地躲避着那些危险的“流弹”。
就在他准备彻底脱离这片区域,向着更远处、更稳定的混沌残余地带遁去时,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片正在剧烈崩塌的混沌空域。
那里,原本浓郁如实质的混沌之气被一道残余的斧光边缘扫过,如同被热刀切开的黄油,迅速瓦解、湮灭。而在那湮灭的中心,一道凌厉无匹、带着极致毁灭与杀戮气息的黑色光芒,正如同流星般坠落。
那道黑光,是如此的特殊。
它不像其他魔神陨落时那般光芒溃散,而是依旧凝练,带着一种不屈的桀骜与纯粹的破坏欲。但此刻,它被那开天伟力所伤,光芒黯淡到了极点,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被后续涌来的、狂暴的地水火风彻底吞噬、湮灭。
江宁的心跳(意念波动)猛地漏了一拍。
不是因为这黑光蕴含的毁灭气息让他不适,事实上,他体内的造化之气,对这股极致的毁灭之力,产生了一种微妙的、既排斥又隐隐吸引的奇特感应。
而是因为,就在看到这道黑光的瞬间,之前那莫名的心悸感,再次清晰地浮现,并且无比强烈地指向了它!
“罗睺……”一个名字,如同早已注定般,浮现在江宁的意识中。
他想起了自己所知的“剧情”。魔祖罗睺,本该在开天大劫中身受重创,但真灵遁走,于西方之地潜伏,等待龙汉初劫时再掀波澜。
可现在,看这道黑光的状态,别说遁走了,恐怕连在接下来的余波中保住真灵不灭都难!
救?还是不救?
理智告诉他,不要多管闲事。这可是未来的魔祖,杀戮与毁灭的象征,跟他这个“人畜无害”的造化生灵根本不是一个画风。救了他,等于在身边埋下了一个巨大的、不稳定的炸弹。而且,插手这种量劫关键人物的命运,谁知道会引来什么反噬?
但是……
那道黑光中蕴含的极致纯粹,那种即便濒临湮灭也不曾消散的桀骜,以及内心深处那股莫名的、挥之不去的在意,都让江宁有些犹豫。
“见死不救……好像也不太符合我这造化之主的‘人设’?”他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,“而且,救个‘知名人物’,说不定以后还能捞点好处?比如……让他帮我打架?或者,用他的名头去碰瓷?”
更重要的是,那股心悸,让他无法真正硬起心肠无视。
“算了算了!”江宁一咬牙,“就当是投资了!赌一把!看在这张未来可能很帅的脸的份上!”
他不再犹豫,身形一动,所化的那团朦胧光辉瞬间加速,如同逆流而上的鱼儿,险之又险地避开几道肆虐的地水火风,朝着那道下坠的黑色光芒冲去。
越靠近那片崩塌的区域,毁灭性的能量乱流就越发恐怖。江宁撑起的造化护罩被冲击得明灭不定,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。他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,随时可能倾覆。
“妈的,亏大了亏大了!这救人成本也太高了!”江宁一边肉痛地消耗着本源维持护罩,一边努力靠近。
终于,在那道黑色光芒即将彻底坠入一片沸腾的混沌之火前,江宁猛地探出数道由造化之气凝结的、柔和的触须,如同最灵巧的手,瞬间将其缠绕、包裹。
在接触的刹那,一股冰寒刺骨、充斥着无尽杀意与毁灭意念的冲击,顺着造化触须猛地反馈回来,让江宁整个意识都为之冻结了一瞬!
“好家伙!都快死了还这么凶!”江宁暗骂一声,不敢怠慢,更加汹涌地输出温和的造化之气,如同温暖的泉水,将那凌厉的毁灭气息暂时压制、包裹起来,形成一个隔绝内外的保护层。
做完这一切,他不敢有丝毫停留,立刻调转方向,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,燃烧着本源,朝着早已选定的、远离开天中心的混沌缝隙亡命遁逃。
身后,是依旧在不断扩大、定鼎的洪荒世界,是依旧在肆虐咆哮的开天余波。而他,则带着一个未来可能搅动洪荒风云的“大麻烦”,一头扎进了混沌的残余深处,消失不见。
不知遁出了多远,直到周围混沌之气重新变得相对平和、稳定,那股开天的恐怖威压几乎感受不到,江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,停了下来。
他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、由几块巨大的混沌顽石构成的漂浮区域,勉强开辟了一个简陋的临时洞府,布下几道隐匿和防护的造化禁制。
直到这时,他才来得及仔细“打量”自己救回来的“东西”。
那团黑色光芒被他的造化之气紧紧包裹着,依旧黯淡,但似乎稳定了一些,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会溃散。毁灭的气息被隔绝在内,但偶尔逸散出的一丝,依旧让江宁感到心惊肉跳。
“这玩意儿……真的能养熟吗?”江宁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。他尝试着将更精纯的造化本源之气,一丝丝、小心翼翼地渡入黑光之中,如同修补一件濒临破碎的绝世凶器。
这个过程缓慢而枯燥,并且极其耗费心神。他必须时刻控制着造化之力的强度,既要能温养对方受损的本源,又不能引起其内部毁灭力量的剧烈排斥。
时间在混沌的残余中依旧没有意义。江宁不知道自己温养了多久,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千年。他只能感觉到,那团黑光在他的努力下,逐渐恢复了一丝活性,内部的毁灭本源开始缓慢地、自发地运转起来。
终于,在某一个时刻,黑光猛地一颤,随即如同心脏般开始有规律地搏动起来。浓郁的精纯魔气开始从中弥漫而出,虽然依旧被造化之气包裹着,但那股凌厉的意志,正在迅速苏醒。
魔气翻滚、凝聚,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。
首先是一头如同墨染的长发,无风自动,散发着幽冷的光泽。接着是面容,线条凌厉而俊美,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,剑眉斜飞入鬓,鼻梁高挺,薄唇紧抿,带着一种天生的冷漠与疏离。
最后,是那双眼睛,缓缓睁开。
眸色是纯粹的幽深,不见底,仿佛两口深潭,能将所有光线和情绪都吞噬进去。那里面没有初醒的迷茫,只有一片冰冷的、带着审视与警惕的锐利。
他(罗睺)的目光,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洞府内唯一的存在——那团散发着温暖、生机气息的朦胧光辉(江宁)身上。
四目(或者说,意念)相对。
洞府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。毁灭与造化,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内无声地碰撞、试探。
罗睺微微动了动,似乎是在适应这具新凝聚的形体,他感受着体内那与自身毁灭本源截然不同、却温暖滋养着他的造化之气,眼神中的冰冷稍微融化了一丝,但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深沉的、让江宁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
他缓缓开口,声音因长久沉寂而带着一丝沙哑,却依旧冷冽,如同玉石相击:
“是你……救了吾?”
江宁从对方化形的惊艳(以及一丝自得:看,果然很帅!)中回过神来,努力让自己的意念听起来轻松随意:“路过,顺手。看你长得……呃,看你顺眼,就捞了一把。不用太感激,我这个人做好事一般不留名。”
他试图淡化这件事的影响。
然而,罗睺只是沉默地看着他,那双幽深的眸子里,仿佛有漩涡在转动,将江宁所有的“随意”都吸了进去,剖析得一干二净。
片刻后,罗睺再次开口,语气不再是疑问,而是陈述,带着一种仿佛源自混沌本源般的、理所当然的执念:
“你救了吾。”
江宁:“……所以?”
罗睺向前微微踏出一步,尽管气息依旧虚弱,但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却瞬间笼罩了江宁。他盯着江宁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说道:
“就要负责到底。”
江宁:“……???”
负责?负什么责?怎么负责?江宁感觉自己整个“人”都懵了。这剧本不对啊!难道不应该是“救命之恩,来日再报”,然后大家各奔东西吗?这“负责到底”是什么鬼?!
他看着罗睺那张俊美却面无表情的脸,以及那双紧盯着自己、仿佛在看待所有物的幽深眼眸,一股强烈的不妙预感,如同混沌寒流般,瞬间涌遍了他的全身。
他好像……真的捡了个天大的麻烦回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