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荒广袤，岁月无声。
江宁和罗睺这一对风格迥异的组合，便在这新生的天地间漫无目的地游荡着。一个如同温煦的晨曦，所过之处，草木似乎都更显青翠，灵机隐现；另一个则似永恒的暗影，沉默跟随，周身散发的无形煞气让周遭鸟兽虫豸尽皆蛰伏，不敢近前。
这一日，一座难以用言语形容其伟岸与磅礴的神山，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尽头。
它支撑着天地，接天连地，仿佛是整个世界的脊梁。山体呈现出一种玄奥的暗青色，其上道韵流转，威压浩瀚，令人心生敬畏，不敢亵渎。尚未完全散去的混沌气流如同纱带般缠绕在山腰，更添其神秘与古老。
“不周山……”江宁喃喃自语，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。亲眼见到这传说中的洪荒第一神山，远比任何想象都要来得震撼。那盘古脊梁所化的不屈意志，弥漫在每一寸山石之间。
罗睺也微微抬头，望向那巍峨山影，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，似是认可，又似是……一种源于本能的、想要挑战其稳固的躁动？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，目光重新落回前方的江宁身上，仿佛世间万物，唯有这团行走的光辉值得他持续关注。
“走，上山看看！盘古大神脊梁所化，说不定有什么了不得的机缘！”江宁兴致勃勃，加速朝着不周山脚飞去。他惦记着传说中的不周山特产，比如葫芦藤、芭蕉树什么的……
罗睺无声地跟上。
越是靠近不周山，那股源自开天伟力的威压就越发明显。寻常金仙在此，恐怕连飞行都难以维持。但对江宁和罗睺而言，这威压虽强，却还不足以阻挡他们的脚步。江宁以造化之气化解压力，润物无声；罗睺则更为直接，凌厉的毁灭气息如同利刃，将压迫而来的道韵强行劈开。
来到山脚，灵气已浓郁到化为实质的灵雾，随处可见奇花异草，虽大多年份尚浅，但潜力无穷。甚至有些山石，因常年浸润在不周山道韵下，已初具灵性，内蕴宝光。
江宁看得心花怒放，仿佛进入了一个无人打理的超级宝库。“发了发了！这不周山，果然名不虚传！”
他小心翼翼地采集着一些外界难寻的灵植，或用造化之气点化几块有潜力的灵石，忙得不亦乐乎。罗睺则依旧像个沉默的保镖，站在不远处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但凡有不开眼的凶兽或被灵气吸引而来的精怪试图靠近，尚未等江宁有所反应，罗睺一道冰冷的眼神，或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煞气逸散，便足以让那些生灵如坠冰窟，仓皇逃窜。
起初，江宁还觉得罗睺这“清场”行为影响了他观察洪荒本土生态（以及潜在的碰瓷目标），但几次之后，他发现效率确实提高了不少，至少没人（兽）来打扰他“采药”了。
“嗯……看来带着这家伙，也不全是坏处。”江宁暗自思忖，“至少安保级别是顶配的。”
然而，这种“和谐”并未持续太久。
就在江宁试图接近一株生长在峭壁缝隙中、散发着七彩霞光的灵芝时，一道嚣张的声音自后方响起：
“兀那道人！还有那黑衣小子！此地乃吾族先发现，山上灵物皆归吾族所有！识相的，速速将身上宝物交出，滚出不周山地界！”
江宁回头，只见一群身着华丽鳞甲、头生独角、气息彪悍的人形生灵踏云而来，为首者手持一杆寒光闪闪的长枪，修为赫然已至金仙后期，正用睥睨的眼神看着他们，仿佛在看两只待宰的羔羊。
其身后众人，也个个气息不弱，显然是一个势力不小的先天种族。
江宁眨了眨“眼”（光芒闪烁），非但没有害怕，反而露出一丝（如果他有脸的话）感兴趣的神色。他碰瓷多年，还是第一次遇到反过来想敲诈他的。
他还没开口，身旁的罗睺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冰寒刺骨。那双幽深的眸子抬起，没有任何情绪地扫过那群不速之客，仿佛在看一群死物。
“尔等，在跟吾说话？”罗睺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直透元神的森冷。
那群先天生灵被这目光一扫，顿时如遭雷击，修为稍弱者更是脸色一白，忍不住后退了半步。为首的金仙后期首领心中也是一凛，但仗着己方人多势众，且在不周山脚下，自认是地头蛇，强自镇定道：“不错！此乃麒麟族辖地！吾乃麒麟族麾下，墨鳞部落首领！尔等……”
他话未说完，罗睺已懒得再听。
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，只是并指朝着那墨鳞首领虚虚一点。
一道凝练到极致、细如发丝的黑色剑气凭空出现，无视了空间距离，瞬间出现在那墨鳞首领眉心之前！
快！快到超越神识反应！
那墨鳞首领瞳孔骤缩，全身鳞片瞬间炸起，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将他笼罩。他狂吼一声，手中长枪爆发出璀璨光华，拼尽全力向前格挡，周身护体神光更是瞬间催发到极致！
“嗤——！”
一声轻响，如同热刀切入牛油。
那看似强大的护体神光连同他手中的长枪，在那道黑色剑气面前，脆弱得如同纸糊。剑气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眉心，从他后脑贯出，带出一缕混合着元神碎片的青烟。
墨鳞首领脸上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凝固了，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，身体晃了晃，直挺挺地从云头栽落下去，气息全无。
一击，秒杀金仙后期！
整个场面瞬间死寂。
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墨鳞部落族人，全都僵在了原地，脸上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骇然。他们甚至没看清首领是怎么死的！
罗睺缓缓收回手指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他目光淡漠地扫过剩下的那些人。
“滚。”
只有一个字，却蕴含着比万年玄冰更冷的杀意。
那些墨鳞族人如蒙大赦，连首领的尸体都不敢去收，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，如同丧家之犬般，瞬间作鸟兽散，逃得无影无踪。
从这群人出现到被吓跑，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。
江宁在一旁“看”得目瞪口呆。
他知道罗睺很强，毕竟是跟脚顶尖的混沌魔神，哪怕重伤未愈，也不是寻常洪荒生灵可比。但他没想到，罗睺强到这个地步，杀伐如此果决！
那凌厉无匹的毁灭剑气，那视生命如草芥的冷漠……这就是未来魔祖的风采吗？
“你……你把他们吓跑干嘛？”江宁回过神来，语气带着一丝惋惜，“我正准备跟他们好好‘理论理论’，讲讲道理，说不定还能赚点‘精神损失费’呢！”
罗睺看向他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：“聒噪，且心怀恶意。杀了干净。”
“杀了多浪费！”江宁痛心疾首，“那是活生生的‘客户’啊！你可以把他们打服，打怕，然后我们就能坐下来，心平气和地谈赔偿问题了！比如，他们惊吓到了尊贵的造化之主，需要赔偿多少灵材法宝；他们擅闯我们（单方面认定）的寻宝地，需要缴纳多少场地费……”
他越说越觉得可行，看向罗睺的眼神都变了。这家伙，简直是完美的“武力保障”和“催收专员”啊！有他在，以后跟人（兽）“讲道理”的成功率和收益，岂不是能呈几何级数增长？
罗睺听着江宁那套歪理邪说，看着他因为“畅想未来”而显得格外明亮的本体，沉默了片刻。他似乎有点理解江宁的逻辑了，但又觉得……哪里不太对劲。
“下次，留给你‘理论’。”他最终干巴巴地说道。
江宁顿时眉开眼笑（光芒灿烂）：“这就对了嘛！合作共赢！我负责谈判和定价，你负责……嗯，维持谈判环境的‘秩序’！”
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将“碰瓷事业”在洪荒发扬光大的康庄大道。有了罗睺这块金字招牌（或者说，凶神恶煞的招牌），他的“生意”范围和客户质量，都将迎来质的飞跃！
解决了这个小插曲，两人继续在不周山外围探索。
江宁凭借着造化权柄对天材地宝的敏锐感应，又收获了几样不错的灵材，心情愈发愉悦。罗睺则尽职尽责地扮演着“清道夫”和“威慑性武器”的角色，所过之处，一片“安宁”。
就在江宁试图挖掘一块深埋在灵脉节点下的“虚空神石”时，他前方的空间，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起来。
一道苍老而带着几分戏谑意味的意念，跨越无尽空间，直接传入他的意识中：
“啧啧，元寰小子，许久不见，你这‘生意’都做到不周山来了？还找了个这么……特别的搭档？刚才那手毁灭剑气，可是凌厉得很呐。”
江宁动作一僵，心中暗叫一声：“坏了！”
这老家伙怎么找上门来了！
他干笑两声，用意念回应：“原来是扬眉前辈！前辈说笑了，晚辈只是在此游历，顺便采集些许灵物，感悟盘古大神遗泽。至于刚才……乃是自卫，纯属自卫。”
那意念，正是属于他当初在混沌中经常扯来当虎皮的时空魔神——扬眉老祖！
“游历？自卫？”扬眉的意念带着浓浓的不信，“老夫隔着无尽虚空，都闻到你那‘碰瓷’的味儿了！怎么，混沌里那些傻大个不够你忽悠了，跑来洪荒欺负小朋友？”
江宁：“……前辈慧眼如炬。”他无法反驳。
“行了，少跟老夫来这套。”扬眉的意念似乎打量了一下旁边的罗睺，“你身边那位，煞气冲霄，毁灭本源如此精纯……莫非是开天时本该陨落的那位‘杀戮之主’？你小子，胆子不小啊，这种因果都敢沾？”
江宁心中一凛，知道瞒不过这位古老存在，索性光棍道：“顺手，顺手而已。前辈也知道，我修造化，见不得好东西……呃，是见不得灵性湮灭。”
“哼，巧舌如簧。”扬眉哼了一声，“他身上劫气深重，与这洪荒天地有大因果纠缠。你与他同行，福祸难料，好自为之吧。”
说完，那空间涟漪缓缓平复，扬眉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，来得突兀，去得也干脆。
江宁松了口气，这老家伙神出鬼没，虽然看似没恶意，但每次出现都让他压力山大。
然而，他这边刚放松，身旁的罗睺气息却陡然变得极其不稳定起来！
在扬眉意念降临的瞬间，罗睺全身就骤然绷紧，如同遇到了天敌的凶兽，毁灭气息不受控制地涌动，眼神锐利如刀，死死盯着那空间涟漪消失的地方。直到扬眉离去，他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，但周身的气息却更加冰冷和……焦躁。
“刚才……那是谁？”罗睺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戾。时空的力量，让他本能地感到厌恶和警惕。
“一个老朋友，时空魔神扬眉，不用担心，他没什么恶意，就是嘴碎了点。”江宁尽量轻描淡写。
“时空……”罗睺咀嚼着这两个字，眼中的幽暗更深了。他抬头，望向不周山那巍峨的山体，又仿佛透过山体，看到了更遥远的、冥冥中与他命运相连的某个方向——西方。
他的眉头紧紧锁起，一种莫名的烦躁感萦绕在心头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，又似乎在排斥他。那种感觉，与刚才时空魔神带来的压迫感不同，更像是一种……宿命的牵引。
“怎么了？”江宁察觉到他的异常。
罗睺沉默良久，才缓缓摇头，但目光依旧望着西方，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与冰冷：“无事。只是感觉……有‘敌人’。”
江宁心中一沉。
他明白，罗睺感应到的，恐怕不是具体的某个“敌人”，而是那冥冥中注定与他进行“道争”的宿命，以及那位未来的玄门道祖——鸿钧！
该来的，终究会来。他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，扇动的翅膀，能改变这既定的狂风吗？
接下来的路程，罗睺明显变得沉默了许多，甚至有些心不在焉。那股源自宿命的压力，让他本能地感到焦灼，毁灭的欲望在心底蠢蠢欲动，看向周遭生灵的目光，也带上了更多不加掩饰的冰冷。
在一次穿越一片由不周山威压形成的天然罡风带时，罗睺因为心神不宁，未能及时收敛自身气息，凌厉的煞气与狂暴的罡风猛烈对撞，引发了一场小范围的能量爆炸。
虽然两人都毫发无伤，但爆炸的余波，却将不远处一座灵气盎然的小山峰彻底夷为平地，其上孕育的几株灵植和一只刚刚开启灵智、胆小如鼠的玉兔精，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，便化为了齑粉。
江宁看着那瞬间消失的生机，眉头皱了起来。他不是圣母，但也并非漠视生命。尤其是那只玉兔精，眼神纯净，并未对他们有任何恶意。
“罗睺！”江宁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严肃，“控制一下你的气息！”
罗睺回过神来，看着那片被自己无意间毁灭的废墟，又看了看脸色不虞的江宁，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沉默地低下头，周身那躁动不安的毁灭气息，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，显得有些……沉闷。
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因为江宁的不悦而感到一丝无措。毁灭，本就是他存在的意义。可为何，看到江宁因为那些脆弱生灵的消亡而皱眉时，他会觉得……不舒服？
江宁看着他这副样子，想起他刚才提及的“敌人”和宿命，心中的那点不快也消散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他飞到罗睺身边，想了想，引动一缕最为精纯温和的造化本源之气，如同温暖的溪流，缓缓渡入罗睺体内。
这并非疗伤，而是一种安抚。
毁灭与造化，本质相克。但这缕由江宁精心控制、不含任何强制意味的造化之气，却如同春风化雨，悄然滋润着罗睺那因焦躁而略显干涸的本源，抚平着他心头的暴戾。
罗睺身体微微一僵，下意识地想要排斥这“对立”的力量。但那股温暖、平和、充满生机的感觉，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……安宁。仿佛混沌初开时，那最原初的宁静。
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，抬起头，幽深的眸子看向近在咫尺的江宁，里面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。
“感觉好些了吗？”江宁问道，“别想那么多。天塌下来，有个高的顶着。再说了，不是还有我吗？”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凝重。
罗睺定定地看着他，看了很久很久。
然后，他极其缓慢地，点了一下头。
他没有说话，但那双眼睛里，某种偏执的光芒，似乎更加坚定了。
他或许无法完全理解自己的宿命，也无法完全控制毁灭的本能。但他知道，身边这团温暖的光，是他不想失去的。
无论未来面对什么“敌人”，无论要背负怎样的因果，他都要牢牢抓住这道光。
负责到底。
这一次，是他对自己说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