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声在耳边呼啸，不再是单纯的寒冷，而是夹杂着冰屑，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刮过裸露的皮肤。恺撒大步走在前面，狄克推多扛在肩上，金色的光焰在狂风中明灭不定，却始终不曾熄灭，像一面倔强的旗帜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苍白中开辟出一条微不足道的路径。他的背影依旧挺拔，步伐稳定，仿佛刚才的爆炸、同伴的失散、脚下的绝境，都不过是又一场需要他这位继承人去面对和克服的挑战。只有偶尔微微调整的呼吸节奏，以及作战服肩胛骨位置那道不甚明显的、因撞击冰棱而留下的扭曲痕迹，透露出他并非毫发无伤。
路明非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，脚步有些虚浮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破碎不平的冰面上。他上半身几乎赤裸，那些狰狞的黑色裂痕从胸口蔓延至脖颈、脸颊，像一张不断蠕动的、活着的蛛网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裂痕之下，偶尔有暗金色的纹路如同熔岩般一闪而过，带来灼热的刺痛，与“虚无”侵蚀的冰冷麻木交织在一起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。
他的异色瞳直视着前方，左眼的炽金锁定着远处那片剧烈闪烁的冰隙光芒，右眼的暗渊则仿佛在“阅读”着周围空间中流动的、常人无法感知的规则线条。两种视角依旧冲突，但或许是因为外部明确的目标（冰隙）和身边存在一个相对稳定的“坐标”（恺撒），这种冲突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无序和毁灭性。它们似乎达成了一种暂时的、以路明非残存意志为媒介的“协作”——左眼的炽金负责提供前进的动力和对潜在威胁的毁灭欲望，右眼的暗渊则负责解析环境、规避那些看不见的规则陷阱和能量乱流。
这让他能够勉强跟上恺撒的步伐，甚至在某些冰层极其脆弱或隐藏着能量漩涡的地方，他会下意识地稍微改变方向，而恺撒在注意到他细微的路线偏移后，也会不动声色地调整前进角度。一种无声的、建立在生死边缘的默契，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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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左前方，十五米，冰层下方三米处有能量空洞，规则不连续。”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恺撒的脑海中响起，不是通过耳朵，更像是某种意识层面的直接传递，带着路鸣泽那种特有的戏谑腔调，却又混合着路明非本身的沙哑和一种非人的淡漠。
恺撒脚步没有丝毫停顿，但身体已经微微向右倾斜，自然地避开了那片看起来毫无异状的雪地。他没有回头，也没有询问这信息如何而来，只是沉声回应：“收到。”
几分钟后。
“右侧，古影的触须在地下延伸，带有精神污染残留。建议绕行三十米。”那个声音再次响起。
恺撒立刻改变方向，同时金色光焰微微高涨，驱散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、令人心烦意乱的亵渎低语。
他们就这样在危机四伏的冰原上跋涉。风雪是永恒的帷幕，遮蔽了远方，也吞噬了声音。只有脚下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，风掠过冰刃的呜咽，以及偶尔从脑海深处响起的、冰冷的预警，证明着这段旅程的真实。
路明非不再主动传递信息。维持这种程度的“规则视野”和意识沟通，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负担。他右眼的暗渊需要不断“计算”和“解析”，左眼的炽金则需要压制因感知到古影和远处“影子”存在而不断升腾的毁灭冲动。他胸口和脸上的黑色裂痕蠕动得更加剧烈，甚至开始渗出丝丝缕缕极其稀薄的、如同黑色烟雾的物质，但刚一离开他的身体，就被右眼的暗渊悄无声息地重新“吸收”回去，仿佛那“虚无”连自身的外溢都不允许。
他在消耗自己。以一种恺撒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。
恺撒能感觉到身后路明非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定，那是一种游走在崩溃边缘的、混合着极致冰冷与狂暴的危险气息。他不知道路明非还能坚持多久，也不知道当这种脆弱的平衡被打破时，会发生什么。他只能尽可能快地前进，同时将狄克推多的感知提升到极限，警惕着任何可能来自外界的袭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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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影并没有放弃。
它那庞大的、扭曲的阴影身躯始终在距离他们数百米外的黑暗中若隐若现，如同跗骨之蛆。它似乎学乖了，不再轻易靠近，也不再试图用阴影触须直接攻击。但它猩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，死死锁定着两人，尤其是状态异常的路明非。它不断发出低沉的、充满恶意和贪婪的咆哮，那声音仿佛能直接穿透肉体，震荡灵魂，试图干扰路明非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。
更令人不安的是，它开始有意识地驱赶和聚集冰原上其他一些“东西”。
一些模糊的、由冰雪和阴影构成的扭曲生物，像是古影的劣化复制品，开始从四面八方的冰裂缝隙中爬出，它们没有清晰的形态，只有本能的攻击欲望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，远远地缀着，发出窸窸窣窣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。偶尔，会有一两只比较“勇敢”的，猛地扑上来，但往往还没靠近，就被恺撒随手挥出的金色刀芒斩碎，或者被路明非无意识扫过的、带着寂灭气息的视线“抹除”成最基本的粒子。
这些低级的骚扰无法对两人构成实质威胁，但却在持续不断地消耗着他们的精力，尤其是路明非，每一次动用力量，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，都会让他体内的平衡产生细微的动摇。
空无面孔的“影子”则依旧保持着距离，如同一个最高明的猎手，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，或者……等待着一个更合适的时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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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他们不断靠近，冰隙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。
那并非一道简单的裂缝，而是一片巨大的、仿佛被无形巨斧劈开的冰原伤口。裂缝的边缘参差不齐，深不见底，向下望去，只有一片旋转着的、散发着乳白色和幽绿色混合光芒的深邃虚空。那光芒正是从这深渊般的裂缝底部透出，剧烈地、毫无规律地明灭闪烁着，将周围嶙峋的冰壁映照得光怪陆离。
离得越近，越能感受到那股宏大而混乱的能量波动。乳白色的光芒带着一种温和却坚定的“守护”意志，而那股幽绿色的异色则充满了“侵蚀”、“扭曲”和某种冰冷的“秩序感”。两股力量在冰隙深处激烈地对抗着，引发着周围空间的持续震颤。冰屑不断从裂缝边缘崩落，坠入那无底的光芒深渊，消失不见。
而在这两股宏大力量的交锋中心，那一点属于绘梨衣的、粉白色的灵魂星光，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，随着光芒的剧烈波动而疯狂摇曳，时而黯淡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，时而又顽强地迸发出令人心碎的微光。
路明非的左眼，在那星光每次亮起时，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一下，炽金的光芒会短暂地压过右眼的暗渊。他前进的步伐也会随之出现一瞬间的凝滞，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。
恺撒停下脚步，他们已经来到了冰隙的边缘。向下望去，那光芒的漩涡仿佛拥有魔力，要将人的灵魂都吸摄进去。狂风从这里向上倒灌，发出鬼哭般的呼啸。
“诺诺应该就在下面。”恺撒沉声道，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冰壁，寻找着可能下去的路径，或者……诺诺留下的痕迹。
路明非没有回应。他站在冰隙边缘，低头凝视着那点摇曳的星光，异色瞳中光芒剧烈地闪烁着，左眼的炽金与右眼的暗渊仿佛在进行着另一场无声而激烈的战争。他脸上的黑色裂痕蠕动速度加快，甚至发出了细微的、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声响。
他缓缓地，抬起了那只布满裂痕的右手，伸向冰隙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