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通道的阴冷仿佛渗入了骨髓。诺诺收好那枚已经失去神奇的镜片,它现在只是一块略带余温的玻璃,但其中承载的信息却重若千钧。她没有丝毫犹豫,沿着到的路径继续前行。
这一次,她选择的是那条继续向下的陡峭通道。
越往下,人工的痕迹越少,取而代之的是天然的岩壁和渗水的痕迹。空气越来越潮湿,硫磺的味道也越发浓重,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、仿佛金属氧化的腥气。通道的坡度变得极其陡峭,几乎需要手脚并用才能下行。冰冷的岩壁摩擦着她的手掌和膝盖,病号服很快就被渗出的水汽和刮擦的破口弄得狼狈不堪。
但她毫不在意。脑海中那些来自北极的虽然因为镜片的失效而减弱了许多,但一种更深层的、仿佛直觉般的牵引感却越来越强。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线,系在她的灵魂上,另一端牢牢拴在北极那片冰天雪地之中。
不知过了多久,脚下终于不再是陡峭的岩壁,而是相对平坦的地面。通道在这里变得宽阔,形成一个天然的地下洞穴。洞穴中央,有一潭幽暗的地下湖,湖水漆黑,深不见底,水面上漂浮着淡淡的白色雾气,硫磺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。
在湖泊的岸边,散落着一些明显不属于这个自然环境的物品:几个锈蚀的氧气瓶,半截断裂的潜水推进器,甚至还有一本被水浸泡得字迹模糊的、封面印着卡塞尔学院徽记的笔记本。
诺诺蹲下身,捡起那本笔记本。纸张已经粘连在一起,她小心翼翼地试图分开,但大部分内容都已毁坏。只有最后一页,还勉强能辨认出几行潦草的字迹,墨迹被水晕开,显得格外绝望:
...样本活性超出预期...非单纯模仿...它们在...融合...创造...
...李雾月的警告是对的...这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...
...通道不稳定...必须...销毁...
最后的落款,是一个模糊的签名,只能勉强认出第一个字母是。
S?诺诺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几个名字:施耐德?萨沙?还是别的什么人?这本笔记的主人,显然是最早一批接触并研究镜之系统或类似存在的人,而且结局恐怕不太妙。
她的目光投向那潭幽深的湖水。能力告诉她,这湖水不简单。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极其微弱,但本质却与镜之系统、与虚无之海有着某种同源性。这或许是一条被遗忘的、连接着不同空间的,就像她在学院里无意中开启的那扇光之门一样。
笔记本主人提到的,是否就是指这个?
她走到湖边,伸出手指,轻轻触碰漆黑的湖水。
刺骨的冰冷瞬间传来,几乎冻僵她的指尖。但比寒冷更强烈的,是无数混乱破碎的信息碎片,顺着接触点疯狂涌入她的脑海!
不是画面,也不是声音,而是更加原始的、纯粹的感受:
极致的孤独,仿佛被遗弃在时间尽头的荒芜……
无休止的模仿,永远无法成为的焦躁……
对、对的病态渴望……
还有……一丝极其微弱,却被这些负面情绪紧紧包裹着的、熟悉的温暖……
是绘梨衣!
诺诺猛地缩回手,指尖已经冻得发白。她剧烈地喘息着,试图将那些令人窒息的感受从脑海中驱逐出去。
她明白了。这潭湖水,与其说是一条,不如说是一个排污口。镜之系统在模仿、学习、调试的过程中,产生的——那些无法融合的情绪、失败的复制品、冗余的信息——都被排放到了这里,经过漫长的时间沉淀,形成了这片蕴含着庞大负面精神能量的黑水。
而绘梨衣那纯粹的灵魂,在被系统复制、解析的过程中,其最本质的一点,也被当作无法理解的异常数据,排斥到了这里,沉沦在这片精神的毒沼之中。
那哼唱声,既是系统调试的旋律,或许……也是这一点真实残渣无意识的呼救?
诺诺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,又看向那本记录着警告的破损笔记。
李雾月…末日派…他们或许早就知道了这个系统的存在和它的危险性。他们的,他们的,是否就是为了阻止这个系统彻底失控?
而路明非的疯狂,楚子航的执着,恺撒的坚守,是否都是在以不同的方式,对抗这个试图将一切样本化数据化的系统?
她再次感受到那种沉重的宿命感。他们每个人,都在不知不觉中,被卷入了这场关乎世界本质的争斗。
没有时间犹豫了。
诺诺站起身,最后看了一眼那潭漆黑的湖水,然后毅然转身,走向洞穴的另一侧。在那里,告诉她,有一条隐蔽的出口,可以通往地面,通往离开学院的路径。
就在她即将踏入出口通道时,一个极其微弱、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声音,在她脑海中响起:
谢谢…你…听见…
是那个哼唱女孩的声音,但不再空灵,而是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,以及…淡淡的歉意。
诺诺的脚步顿住了。她没有回头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她不知道这声道谢和歉意是针对什么,是为了将她卷入这场风波,还是为了别的。但她接受了。
然后,她步入了出口的通道,将那片蕴含着无尽悲伤与秘密的黑水,以及那声无声的告别,留在了身后。
通道向上延伸,前方隐约传来了城市喧嚣的模糊回响,以及……自由的气息。
她需要一辆车,一些装备,还有一张最快前往北极的机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