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伦离去后,办公室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。环形屏幕上冰冷的数据依旧在无声流淌,映在陆寒霆深不见底的眼眸中,却仿佛再也无法投入一丝波澜。
周鸣屏息立于阴影里,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边缘,空气凝滞,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。
陆寒霆没有去看桌角那份记录了“望北镇”异常数据的平板。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,指尖在昂贵的实木扶手上,极轻、极有节奏地敲击着。那敲击声微弱,却像命运的倒计时,一声声,敲在周鸣的心上。
十年。
搜救队。
模糊的义诊照片。
还有此刻,这由冰冷算法无情揭示的、精确到令人心悸的坐标。
所有的线索,所有的回避,所有的自我告诫,在这一刻,被这则来自数据模型的“激动汇报”,彻底击穿。
他知道了。
不是猜测,不是推断。
是证据确凿地知道了她在哪里,在以何种方式存在着,甚至,她正在创造着怎样的价值。
那堵他用了数年时间、耗费巨大心力才勉强筑起的、名为“不打扰”的堤坝,在这赤裸裸的真相面前,显得如此不堪一击。
“周鸣。”
陆寒霆的声音骤然响起,打破了几乎要凝固的空气。那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、不容任何质疑的决绝,像淬了冰的刀锋,瞬间划开了所有的犹豫与沉寂。
“在,陆总。”周鸣立刻上前一步,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准备飞机,去滇南。”陆寒霆的命令简洁到了极致,没有任何解释,也不需要解释。“现在。”
周鸣的心脏猛地一缩。尽管早有预感,但亲耳听到这个指令,还是让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。他张了张嘴,那句“是否再确认一下”或者“是否需要先与当地沟通”的常规建议,在喉咙里滚了滚,最终被老板眼中那片不容置喙的、近乎燃烧的沉寂硬生生压了回去。
他看到了老板眼底深处,那被强行压制了十年、此刻终于冲破冰封的、名为“必须亲眼确认”的疯狂火焰。
“是!”周鸣不再有任何迟疑,立刻拿出加密通讯器,开始以最高优先级下达指令,“调动一号专机,申请直飞滇南省最近可用机场的航线,最高权限,立刻!通知当地应急联络点,准备越野车和熟悉山区路况的向导,要求绝对保密……”
指令一条条发出,高效而迅速。
陆寒霆终于从座椅上站起身。他的动作并不快,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,但那股骤然释放出的、庞大的压迫感,让整个空间的气流都仿佛随之旋转、绷紧。
他没有再看那环形屏幕一眼,也没有去拿那份平板数据。那些东西,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,将他引向了最终的目的地。
他走向衣帽架,取下那件常备的、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外套,动作利落地穿上。他的面容依旧冷峻,没有太多表情,但那双眼睛,如同两口即将沸腾的深井,表面平静,内里却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。
十年踟蹰,万里相隔。
所有的克制,所有的守望,所有的在黑暗中无声的寻找与确认……
都在艾伦那句激动的汇报声中,汇聚成了一个清晰无比、无法抗拒的冲动——
他必须去。
必须亲眼看到她。
必须站在那片她选择的土地上,去感受她的呼吸,去确认那不再是照片上的模糊侧影,不再是报告里的冰冷文字,而是一个真实的、活生生的、存在于同一片天空下的……沈清澜。
即刻动身。
不再有半分延迟。
周鸣安排好一切,快步跟上已经走向专用电梯的陆寒霆。
电梯门无声滑开,吞没了那个挺拔而决绝的背影。
窗外,城市的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浓重的乌云,一场暴雨,似乎即将来临。
而陆寒霆,正以一种近乎撕裂时空的速度,奔赴他命运中,那片迟到了十年的……雨林与群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