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寒霆的世界变成了精确运转的冰冷齿轮,但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,一个与这冰冷基调格格不入的计划,正以一种近乎偏执的效率被推进。
他没有对外宣布,没有寻求任何合作与赞誉,只是通过一个完全独立于陆氏集团体系之外的基金会,悄无声息地启动了“云岭山区标准化医疗站”项目。地点,就选在沈清澜最后失踪的那片连绵群山之中,那个她曾留下足迹、寄托了无限牵挂的地方。
当周慕深在一次偶然的业务往来中,从第三方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,他愣住了。他立刻调取了相关信息,看到的是一份规划详尽到极致、预算高昂到令人咋舌的方案。
那不是普通的医疗站。
规划图上,是数座依山而建、采用最高抗震和环保标准的多功能建筑。它不仅包含标准化的诊室、药房和观察病房,还规划了小型手术室、远程医疗中心、医护人员培训基地,甚至配备了紧急救援直升机的停机坪。设计图纸的边角处,有一行小字备注:“需开辟一条不受天气影响的生命通道。”
预算栏里的数字,足以在沿海城市建立一座中型私人医院。而这,仅仅是为了服务那片偏远山区零散分布的村落。
周慕深看着那份方案,久久无言。他明白了。这不是慈善,不是商业投资,这是一个男人,在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,笨拙地、不计成本地,完成他心爱之人未竟的梦想,弥补他心中那份永难释怀的亏欠。
他驱车来到了陆氏集团。在顶层那间冷得如同冰窖的办公室里,他见到了陆寒霆。
陆寒霆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,审阅着文件。阳光透过落地窗,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,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。
周慕深将那份医疗站的方案复印件轻轻放在桌上。“我看到这个了。”他开门见山。
陆寒霆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,落在那份方案上,眼神没有任何波动,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。“嗯。”
“值得吗?”周慕深问,声音有些干涩,“投入如此巨大,只为那片山区?从商业角度看,这甚至是负收益。”
陆寒霆放下手中的钢笔,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,目光平静地看向周慕深。那目光里没有不悦,也没有解释的欲望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。
“她需要。”他开口,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,“那里的人,需要。”
没有提及沈清澜的名字,但那个“她”指的是谁,彼此心照不宣。
周慕深看着他那张冷寂的脸,忽然间,所有劝诫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。他意识到,眼前这个男人,早已将理性计算和情感投入彻底割裂。在复仇的道路上,他冷静如冰,算计精准;而在这件与“她”相关的事情上,他愿意倾尽所有,不问得失。这或许是他仅存的、与这个世界还有连接的,唯一带着温度的执念。
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?”周慕深最终只是这样问道。周家在基建和物流领域有着深厚资源。
“不用。”陆寒霆拒绝得干脆利落,“基金会独立运作,所有资源已就位。”
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,也带着一种将所有人、包括他周慕深,都隔绝在外的疏离。他不需要帮助,不需要分享,这是他独自为沈清澜筑起的纪念碑,不容任何人染指。
周慕深离开了办公室,心情复杂。他看到了陆寒霆冰冷外壳下,那深可见骨的伤口,以及从那伤口中生长出来的、带着血色的、扭曲而固执的温柔。
几个月后,一座堪称奇迹的现代化医疗站,在那片曾经因交通闭塞、医疗资源匮乏而困扰多年的山区拔地而起。它的出现,彻底改变了当地村民看病难、急救无门的困境。
医疗站没有以陆寒霆或沈清澜的名字命名,只是在入口处,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青石,上面刻着一行字:
“生命至上,医者仁心。”
那是沈清澜在一次医学论坛上发表演讲时的标题,也是她一生践行的准则。
陆寒霆从未亲自去过那座医疗站。但他办公室的加密内网里,有一个独立的监控窗口,实时连接着医疗站主楼前的空地。没有声音,只有画面。
他偶尔会在深夜,处理完所有“暗影”传来的血腥信息后,抬起头,静静地看着那个监控画面。看着清晨的薄雾笼罩山峦,看着村民们带着希望走进医疗站,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在其中忙碌……
画面是彩色的,充满生机。
但他的眼底,依旧只有一片永恒的黑白。
他完成了她的一部分梦想,用他的方式。
可他知道,无论他建起多少座医疗站,无论他拯救多少生命,都再也换不回,那个穿着白大褂,在阳光下对着他温柔浅笑的她。
这是他背负的十字架,也是他活下去的,唯一证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