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寒霆在静澜苑那场自毁式的爆发,并未带来任何解脱,只留下满目疮痍和更深的空虚。酒精与愤怒褪去后,是啃噬心肺的清醒的痛楚。沈清澜那条将他的一切行为定义为“不法”并威胁追究的回应,像一根毒刺,深深扎进他骄傲的心脏,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屈辱的刺痛。
他无法忍受。他必须问个明白!他必须亲耳听她说,她凭什么如此对他!
理智早已崩断,偏执驱使着他。他不再顾忌任何体面,直接驱车冲到了医院。他知道,这是她离开前最后的工作日,他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。
他没有再去办公室或走廊徘徊,而是直接堵在了医院地下车库,沈清澜固定停车位的电梯口。他像一尊即将爆发的火山,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,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即将打开的电梯门。
当沈清澜的身影随着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出现在电梯里时,陆寒霆几乎是立刻就冲了上去,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!
力道之大,让沈清澜瞬间蹙起了眉。
“沈清澜!”他低吼着,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,声音因激动和宿醉而异常沙哑,“那张照片!那个姓周的!你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?!你是不是早就……”
他的话没能说完。
因为沈清澜猛地抬起了头。她没有挣扎,也没有惊慌,只是用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眼睛,平静无波地看着他,那眼神里的冰冷和疏离,瞬间冻结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质问。
然后,她开口了。声音不高,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,精准地刺入他最后的防线:
“陆寒霆,”她连名带姓地叫他,语气里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彻底的不耐烦和厌倦,“放开你的手。”
陆寒霆被她眼神中的寒意慑住,手指下意识地松了几分。
沈清澜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腕,白皙的皮肤上已然留下了一圈明显的红痕。她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,仿佛只是拂去了什么脏东西,目光重新落回他因失控而扭曲的脸上。
“我和周先生是什么关系,”她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面上,“与你何干?”
陆寒霆瞳孔骤缩,激动地反驳:“怎么与我无关?!你是我的……”
“前妻。”沈清澜冷冷地打断他,精准地抛出了这个他一直在逃避的词,“或者更准确地说,是即将与你解除法律婚姻关系的前妻。陆总,需要我提醒你,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吗?”
她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,继续用那种毫无起伏的、却比任何尖啸都更具杀伤力的语调说道:
“至于那张照片——偷拍、借位、恶意传播。陆寒霆,别告诉我这背后没有你的手笔?用这种下作的手段,是想证明什么?证明我沈清澜离开了你陆寒霆,就活该身败名裂?还是想为你那可笑的自尊心,找最后一点慰藉?”
她微微前倾了身体,目光如手术刀般剖视着他,问出了那个最终极的、也是最残忍的问题:
“请你告诉我,”
“一个从一开始就把我当作别人影子、肆意欺骗践踏的人,”
“一个在婚姻里永远将别人置于我之上、一次次放弃我的人,”
“一个在我决定离开后,只会用纠缠、威胁和造谣来彰显存在感的人——”
沈清澜停顿了一下,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,只剩下全然的冰冷与蔑视:
“你到底,有什么资格,站在这里,过问我的事?”
你有什么资格,过问我的事?
这句话,像一道最终的惊雷,在陆寒霆的脑海里轰然炸响。
他所有的愤怒,所有的质问,所有的不甘,在这句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反问面前,都显得如此苍白,如此可笑,如此……不堪一击。
资格?
他有什么资格?
是啊,他从一开始,就失去了爱她的资格。
在他将她视为影子的那一刻,就失去了尊重她的资格。
在他一次次选择苏蔓而放弃她的那一刻,就失去了被她信任的资格。
在他用尽卑劣手段试图挽留或破坏的那一刻,就失去了与她平等对话的资格。
他什么都没有了。
连最后一点站在她面前、质问她的“资格”,都被她亲手剥夺,并踩在了脚下。
陆寒霆僵在原地,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雕塑。他张着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清澜,那个他曾视为私有物的女人,用那种看蝼蚁般的眼神,最后扫了他一眼,然后,毫不犹豫地转身,走向她的车。
她拉开车门,坐进去,发动引擎。
动作流畅,没有一丝迟疑。
自始至终,没有再看他一眼。
车子缓缓驶出车位,尾灯在昏暗的地库里划出两道决绝的红痕,最终消失在出口的光亮处。
陆寒霆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,仿佛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孤岛。
“你有什么资格……”
那句话,在他空荡的脑海里反复回响,越来越大,越来越响,最终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、永恒的嗡鸣。
他缓缓地、缓缓地弯下腰,用手撑住膝盖,才勉强支撑住自己即将崩溃的身体。
一滴滚烫的液体,猝不及防地砸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
他输了。
输掉了她,
也输掉了,
站在她面前的所有,
资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