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历无声地翻过一页。当沈清澜清晨醒来,目光掠过床头电子日历上那个并不起眼的数字标记时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随即沉入一片冰冷的湖底。
今天,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。
并非什么隆重的、值得大肆庆祝的日子,不过是那份冰冷契约开始执行的周年。在第一年,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彻底忽略。第二年,他们在异地各自忙于工作,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。而今年,是第三年。
沈清澜从未期待过鲜花、礼物或是浪漫的晚餐。她和陆寒霆的关系,从一开始就与这些世俗的浪漫无关。它建立在利益、协议和后续发展出的、复杂难言的羁绊之上。
但在经历了前些日子短暂的、如同错觉般的靠近与缓和之后,在她内心深处,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,还是滋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期待。期待他或许会记得,期待这寻常的一天,会因为这一个特殊的名义,而有那么一点点不同。
哪怕,只是一句简单的“纪念日快乐”。
她起身,洗漱,换好衣服下楼。餐厅里,陆寒霆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上,面前摊开着平板电脑,正在浏览晨间财经新闻。他穿着熨帖的西装,侧脸线条冷硬,一如既往地沉浸在属于他的商业世界里。
听到她的脚步声,他抬起头,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,没有任何异常,只是如同往常一样,微微颔首,算是打过招呼,随即又低下头去。
“早上好。”沈清澜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。
“早。”他应了一声,视线并未离开屏幕。
管家端上早餐,是惯例的西式简餐。餐桌上安静得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。
沈清澜默默地吃着面前的煎蛋和培根,味同嚼蜡。她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他专注的侧脸,能感受到他周身那股心无旁骛的气场。
他忘了。
毫无疑问。
那个标记在她心底日历上的日子,于他而言,不过是又一个寻常的工作日。或许,在他那被集团事务、资本运作以及……医院里那位需要他“贴身呵护”的故人所填满的脑海里,根本没有给这个微不足道的“纪念日”留下丝毫位置。
心底那一丝微弱的期待,像风中残烛,噗地一声,彻底熄灭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混合着自嘲和冰凉的清醒。
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?
期待一个心里装着另一个女人整个青春的男人,来记住他们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纪念日?
真是……可笑。
她快速而安静地吃完了早餐,用餐巾擦了擦嘴角。
“我吃好了,先去医院了。”她站起身,声音依旧平稳。
“嗯。”陆寒霆应了一声,目光终于从平板上抬起,看了她一眼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道,“路上小心。”
沈清澜点了点头,没有再看她,转身离开了餐厅。
走出静澜苑,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,洒在她身上,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寒意。她坐进车里,发动引擎,驶向医院的方向。
一路上,她的表情都很平静。她甚至有条理地在脑中规划着今天的工作:查房,查看苏蔓最新的检查结果,主持项目组会议……
她用理性将那一丝不该存在的失落和难堪,牢牢地压制在心底最深处。
到了医院,她换上白大褂,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。她细致地检查病人,冷静地与同事讨论病情,高效地处理着各项事务。她的专业和冷静,无懈可击。
中午休息时,林雪儿打来了电话,语气兴奋:“清澜,纪念日快乐!晚上有没有什么浪漫安排?陆大总裁是不是准备了什么惊喜?”
沈清澜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收紧,脸上却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:“谢谢。没什么安排,都忙,忘了这回事了。”
“啊?忘了?”林雪儿的声音里满是失望和不可思议,“怎么可能忘了?陆寒霆他也忘了?”
“嗯。”沈清澜轻描淡写地应道,“一个日子而已,没什么重要的。我这边还有个会,先挂了。”
不等林雪儿再说什么,她便结束了通话。
放下手机,她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,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一个日子而已。
确实,没什么重要的。
重要的是,她再次清晰地确认了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位置。
傍晚,沈清澜刻意推迟了下班时间,在实验室里多待了一个小时,直到天色渐暗才离开。
回到静澜苑,果然如她所料,一切如常。没有鲜花,没有礼物,没有精心准备的晚餐,甚至连陆寒霆本人都还没有回来。
管家迎上来,告知:“先生下午来过电话,说苏小姐那边情况有些不稳定,他晚点回来,让您不用等他用餐。”
沈清澜点了点头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“知道了。”
她独自一人用了晚餐。长长的餐桌上,只有她一个人,和几碟精致的菜肴。周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咀嚼的声音。
吃完饭,她上楼,经过书房时,里面依旧漆黑一片。
她回到卧室,洗了澡,靠在床头,拿起一本看到一半的专业书籍。文字在眼前晃动,却很难读进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楼下终于传来了引擎声,以及开门的声音。
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,沉稳,熟悉。
他回来了。
沈清澜没有动,依旧维持着看书的姿势,只是眼睫微微垂下,遮住了眼底最后一丝可能泄露的情绪。
卧室门被推开,陆寒霆走了进来。他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和淡淡的烟草味,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。
他看到靠在床头的沈清澜,似乎愣了一下,随即语气如常地问道:“还没睡?”
“嗯,看书。”沈清澜抬起头,目光平静地看向他,脸上没有任何异样,“苏女士情况稳定了?”
“暂时稳定了。”他脱下外套,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,揉了揉眉心,“明天还需要再观察。”
“嗯。”沈清澜应了一声,重新将目光落回书本上,仿佛只是随口一问。
陆寒霆似乎也没有多谈的兴致,径直走向浴室。
很快,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。
沈清澜放下手中的书,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,躺了下来,背对着浴室的方向。
窗外,月色清冷。
她闭上眼睛,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,心底一片麻木的平静。
被遗忘的结婚纪念日。
就像她那份被搁置在角落的、微不足道的心意。
无声无息,无人知晓。
也好。
从此,她不会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