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看地上那位
——太子丹已经彻底没了人样,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,鼻梁塌了半边,嘴角的血混着唾沫糊了一脸,胸口有气无力地起伏着,活像条离了水快翻白的鱼。
赵高心里默默给这位点了根蜡:哥们儿,你说你图啥呢?
跟秦始皇叫板,这不等于摸老虎屁股还嫌毛扎手吗?
想当年在赵国当人质时好歹也算难兄难弟,如今闹成这样,真是应了那句
“昨日友今日仇,转头就敢下死手”。
“带下去吧。”
始皇帝开口,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,可那股子漠然劲儿,听得赵高后脖颈发凉。
“找个太医,给他看看,别让他死了。好生‘照顾’。”
赵高心里咯噔一下,得,这“好生照顾”四个字,听着是恩典,实则比杀了他还狠。
这就好比给快渴死的人递盐水,看着是解渴,实则是慢慢熬。
他连忙躬身应道:
“诺……诺!”
一边招呼郎官进来抬人,一边在心里嘀咕:
始皇帝这战斗力是真没的说,揍人都揍得这么有帝王范儿,就是可怜了太子丹,
本想骂个痛快,结果把自己揍成了烂泥,这波属实是亏大了。
抬太子丹的郎官都小心翼翼的,生怕碰着哪处断了的骨头,赵高跟在后面,看着那滩“烂泥”晃悠晃悠的,
忍不住在心里补了句:哥们儿,下辈子投个好胎,记住了,千万别跟穿龙袍的比拳头,更别跟秦始皇比狠
——那不是找虐,那是找阎王爷唠嗑啊。
经过太子丹那一番折腾,始皇帝的情绪越发像关中的六月天,前一刻还晴着,下一秒就能泼下瓢泼大雨。
朝堂上议事,常因一句不合心意的奏报便勃然大怒,案几上的青铜镇纸被摔得坑坑洼洼;
可转过头,又会对着方士献上的丹炉出神半晌,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要把那炉子烧穿。
南征的战报依旧是块烫手山芋,每次递上来,他都要盯着“粮草损耗过半”“瘴气致兵卒折损”等字眼磨牙,末了重重一哼,把奏折合上,却再想不出更狠的章程。
处理起帝国政务,也没了往日雷厉风行的劲头,批阅奏章时常常对着竹简发愣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案几,连李斯都能看出他眼底的疲惫
——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倦怠,混着对衰老的恐惧,像藤蔓似的缠得人喘不过气。
至于那些方士炼制的“仙丹”,更是成了他的救命稻草。
朱红色的丹丸裹着金箔,看着倒像那么回事,可谁都知道里头掺了多少朱砂水银。
他却吃得虔诚,每日清晨必用玉盏盛着温水送服,吃了没半年,
脸色反倒透着股不正常的潮红,脾气也越发急躁,前几日还因为侍立的小宦者递茶慢了半分,当场就把玉盏砸在了对方脚边。
赵高和李斯看在眼里,心里各有一本账。
李斯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,私下里跟赵高念叨:
“陛下这状态,怕是撑不住连日操劳啊。”
赵高则揣着手,眼角的褶子堆得像朵菊花,心里却门儿清
——这哪是担心陛下身体,分明是怕这棵大树倒了,自己的爵位俸禄跟着打水漂。
他自己也一样,伺候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主儿,哪天脑袋搬家都不知道,能不忧心吗?
这一日,两人跟着一群大臣在偏殿汇报政务,好不容易等其他官员退下,李斯偷偷给赵高使了个眼色。
赵高心领神会,往旁边挪了挪步子,把位置让给李斯。
李斯清了清嗓子,往前趋了半步,腰弯得像张弓:
“陛下近日为南征之事操劳,夙兴夜寐,批阅奏章常至深夜,臣等看在眼里,既感佩陛下勤政,又忍不住忧心。”
他偷瞄了眼始皇帝的脸色,见对方没动怒,又接着说,
“南征有任嚣、赵佗二位将军在前厮杀,陛下居中运筹帷幄即可,不必事事亲力亲为。
臣观陛下这几月清减了不少,脸颊都陷下去些,您可是大秦的天,您的龙体安康,才是天下万民的福气啊。”
这话刚落地,赵高立刻像接戏台子的词儿似的接了上去,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:
“丞相这话,可说到奴婢心坎里了!”
他往始皇帝跟前凑了凑,笑得见牙不见眼,“陛下您是万乘之躯,金枝玉叶,哪能让这些烦心事熬坏了?
奴婢前几日听胶东来的方士说,东边大海里有三座神山,蓬莱、方丈、瀛洲,山上住着仙人,手里有长生不老的灵药呢!”
他眼珠子一转,话锋又往“正事儿”上靠:
“再说了,陛下一统四海,功盖三皇五帝,这等泼天的功业,总得让天下人都瞧瞧不是?
那些六国旧地的百姓,怕是还没见过陛下的威仪。
何不效仿古时候的圣王,去东方巡狩一番?”
说到这儿,他掰着手指头数起来,活像个算卦先生:
“一来呢,路上看看山川风景,吹吹海风,保准比在宫里对着奏章舒心;
二来呢,顺便查查地方官的政绩,看看百姓日子过得咋样,也让那些不安分的六国遗民瞧瞧,大秦的江山稳如泰山;
三来嘛……”
他拖长了调子,眼睛瞟着始皇帝,见对方嘴角微微动了动,赶紧接道,
“正好派些得力的方士跟着,让他们驾着大船入海,说不定真能把仙人请回来,给陛下求来长生妙药呢!
这可是一举三得的美事儿,陛下您说是不是?”
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把“关心身体”摆在明面上,又挠到了始皇帝想炫耀功业、求长生的痒处,连“察吏治”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备齐了。
赵高心里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——就这口才,搁现代高低得是个金牌销售。
果然,被疲惫与烦躁缠得几乎喘不过气的始皇帝,听着这番话,原本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。
他指尖在御案的龙纹雕刻上轻轻摩挲,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宫墙
——这四方宫墙困住他太久了,日复一日的奏章、议不完的国事、南征失利的阴霾,像密不透风的网,勒得他心口发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