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第三方观察者……”
罗盘带来的新发现，像一层更厚的阴云，笼罩在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昆仑山基地上空。
林墨的伤势太重，被陈老和医疗团队严令禁止任何形式的“动脑筋”和“瞎操心”，强制进入深度休眠疗养状态。苏婉的情况稍好，但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让她大部分时间也处于昏睡。
基地的日常运转由李七子、石蛮和罗盘暂时主持。防御没有丝毫松懈，反而因为地下空腔的变故，警戒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昆仑山脉及其周边五十公里，能量监测网织得密不透风。
但每个人都清楚，真正的威胁来自更高维度，来自那个已经明确坐标、绝不会善罢甘休的“熔铸之主”。下一次攻击何时到来？以何种形式？规模多大？这些问题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，悬在每个人头顶。
三天后的傍晚，林墨终于被允许从深度休眠中唤醒，可以进行短时间的清醒和简单进食。身体依旧被固定着，稍微动一下都疼得钻心，但至少思维清晰了。
冰璃小心翼翼地扶着他，用小勺喂着特制的流食。食物是用几种温和的灵草和地脉新产出的灵谷熬成，入口即化，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，化作暖流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。
“苏婉姐中午醒了一会儿，喝了点汤，又睡了。”冰璃一边喂，一边小声汇报，“陈老说她的精神力在缓慢恢复，但印记消耗太大，需要时间。铁山叔带着人在加固地下空腔上方的岩层和封印，罗盘大哥还在分析那段奇怪的‘溢出信息’，饭都顾不上吃。”
林墨慢慢吞咽着食物，感受着身体细微的恢复。“基地士气怎么样？”
冰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，小脸上露出一丝担忧：“大家……都很努力，该训练的训练，该巡逻的巡逻。但是……我能感觉到，大家心里都绷着一根弦，特别紧。尤其是那天参与地下救援的人，私下里都在议论那个‘大爪子’和最后那道白光……还有罗盘大哥说的‘偷窥者’。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，到底有多强。”
林墨沉默。恐惧源于未知。他们面对的敌人层次太高，手段太诡异，远远超出了普通超凡者和军人的认知范畴。这种差距，不是靠勇气和纪律就能完全弥补的。
“告诉大家，”林墨声音依旧虚弱，但很清晰，“害怕是正常的。但害怕不能解决问题。我们每加固一道防御，每分析出一条情报，每提升一点实力，都是在把未知变成已知，把恐惧变成可以应对的挑战。我们不是在盲目地等待灾难，我们是在争取生机。”
冰璃认真听着，用力点头：“嗯！我会把这些话告诉大家的！”
又吃了小半碗，林墨示意够了。冰璃收拾好餐具，却没有立刻离开，而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，犹豫了一下，小声问：“林墨哥，你说……那个‘偷窥者’，会是好人吗？”
林墨看着冰璃清澈中带着不安的眼睛，没有立刻回答。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。
一个能在“熔铸之主”召唤阵最混乱、能量最狂暴、空间最不稳定的时候，悄无声息地“偷窥”一眼，然后不留痕迹消失的存在。其技术水平和隐匿能力，恐怕不在“记录者”之下。是敌是友？目的何在？
“记录者提到过‘更强大的盟友’，”林墨缓缓说，“但没说明是谁。这个‘偷窥者’，有可能就是潜在的盟友，在评估我们的资格和处境。也有可能……是另一个对我们或者对不周遗骨感兴趣的捕食者，在观望，等待时机。”
他想起“熔铸之主”和“逻辑之癌”在理念上的相似性。这个宇宙中，追求“秩序”、“控制”、“回收”、“格式化”的势力，恐怕不止一家。如果“偷窥者”也是类似的存在……
冰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，小脸更白了。
“别想太多。”林墨安慰道，“是福不是祸，是祸躲不过。我们现在能做的，就是尽快恢复，尽快变强，尽快把我们的‘花园’建得更牢固。只要我们自己够硬，谁来都不怕。”
这话既是说给冰璃听，也是说给自己听。
正说着，病房门被轻轻敲响，罗盘端着一台轻薄的投影设备走了进来，脸色依旧带着熬夜的疲惫，但眼睛里有光。
“指挥官，感觉好些了吗？打扰你休息了，但有新的发现，我觉得必须立刻让你知道。”
“说吧。”林墨示意冰璃扶自己稍微坐起一点。
罗盘打开投影，屏幕上显示的是经过复杂算法增强和重构后的、那段“溢出信息”的能量轨迹模型。淡蓝色的轨迹极其微弱、破碎，但在罗盘团队的反复处理下，已经能看出大致的形态和流向。
“我们最初以为这只是一段简单的‘观察信号’残留。”罗盘指着轨迹，“但经过这几天的深度分析，特别是尝试用‘花园’法则的包容性和不周遗骨的能量韵律作为参照系进行解码后……我们发现，这段信息内部，其实包含了两层内容！”
“两层？”
“是的！”罗盘有些激动，“第一层，是最表层的、简单的‘观察记录’，记录了当时空腔内的能量爆发等级、空间扰动系数、不周遗骨反击的能量性质等基础数据。这一层信息很‘客观’，几乎没有倾向性。”
“第二层，”罗盘点了一下屏幕，轨迹模型被放大，一些极其细微的、之前被忽略的“波动节点”被高亮显示，“则隐藏得非常深！它更像是一种……‘加密留言’或者‘标记’！我们无法完全破译其内容，但能解析出几个关键‘概念符号’！”
屏幕上出现了几个由淡蓝色能量波动构成的、极其抽象却蕴含某种规律的符号。
“这个，”罗盘指着第一个符号，它像是一只闭合的眼睛，但眼角有一条细微的缝，“我们初步解读为‘关注’或‘观察中’。”
“这个，”第二个符号，像是一棵极其简略的、只有主干和两三根枝丫的小树苗，“解读为‘新生’或‘成长性’。”
“第三个，”第三个符号最为复杂，像是一个不规则的环，环内有一些闪烁的点，“解读为……‘变量’、‘不确定性’或者……‘可能性’？”
“最后这个，”第四个符号，像是一道非常淡的、指向特定方向的箭头，“解读为‘方向’或‘指引’，但这个‘方向’的参数……我们完全无法理解，指向的似乎是某种……超越三维空间坐标的‘概念方位’？”
林墨盯着这些符号，眉头紧锁。关注、新生、变量、方向……这听起来，不太像充满恶意的捕食者会留下的信息。反而更像是一种……评估和暗示？
“这些符号的‘感觉’……”林墨斟酌着词语，“和你之前分析的、门后‘守望者’艾尔莎的意念，或者‘记录者’、‘播种者’的信息风格，有相似之处吗？”
罗盘思考了一下：“和‘熔铸之主’的冰冷掠夺感、‘逻辑之癌’的绝对秩序感完全不同。和艾尔莎的悲壮守护感、记录者的客观中立感、播种者的温和引导感……都有些微妙的差异。它更……‘超然’？更……‘隐晦’？就像……一个站在更高处、更遥远地方的观察者，随手留下的笔记？”
一个更高处、更遥远地方的观察者……
林墨脑中忽然闪过记录者曾经提过的一个概念——“古老观察者\/园丁型存在”。播种者和记录者似乎都属于这个宽泛的范畴。难道这个“偷窥者”，也是其中之一？甚至……是比它们更古老、更超然的存在？
“能确定信息溢出的具体‘源头方向’吗？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范围？”林墨问。
罗盘摇头：“技术层面做不到。但根据信息载体（那种淡蓝色能量）的某些残余特性，以及它出现和消失时与空间扰动的关联模型推测……这个‘观察者’的所在，或者说它进行观察的‘基点’，可能不在我们这个宇宙的常规三维空间内，甚至可能不在同一维度。它更像是……从某个‘缝隙’或者‘高维层面’，投下了一瞥。”
高维观察者……林墨感到一阵无力。面对这种层次的对手或潜在盟友，他们现在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。
“继续研究，但不要投入全部精力。”林墨吩咐，“我们的首要威胁还是‘熔铸之主’。这个‘观察者’目前看来没有直接敌意，保持警惕即可。另外，尝试用‘花园’法则的包容性，模拟这种淡蓝色能量的特性，看看能不能建立极其微弱的、非主动的‘回应’或者‘标记’，就像在黑暗中点亮一盏非常非常小的灯，看看会不会有谁注意到。”
这是一种极其谨慎的试探。既然对方在观察，他们也可以适度地“展示”自己——展示“花园”法则的特质，展示他们的“新生”和“可能性”，看看能否吸引来真正的“盟友”，而不是引狼入室。
“明白！”罗盘记录下指示。
罗盘离开后，病房里又安静下来。冰璃去准备晚上的药膳，留下林墨一个人靠着床头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。
身体的疼痛依旧，但思绪却异常清晰。他默默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经历：从获得祖龙玉玺，到建立龙魂司，到发现昆仑山门，到对抗“医生”和监察者，再到接触播种者、记录者，获得“花园”概念，遭遇熔铸之主，继承不周遗骨……
一条若隐若现的线，似乎正在串联起来。
他们这些人，这片土地，正在被卷入一个远超地球文明层面的、宏大而古老的棋局之中。棋手是那些高维的、概念性的古老存在，而棋子……可能是衰落的文明遗产（如原初花园），可能是断裂的天地脊梁（如不周遗骨），也可能是……他们这些正在崛起的、充满“变量”的新生文明。
“变量……”林墨低声重复着这个从“偷窥者”信息中解读出的词汇。
或许，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价值，也是最大的危险所在。对于追求绝对秩序和控制的“熔铸之主”和“逻辑之癌”来说，他们是需要被“回收”或“格式化”的混乱变量。而对于某些更超然的存在来说，他们可能是值得“观察”甚至“投资”的“可能性”。
要想不沦为棋子，就必须尽快拥有棋手的资格，至少……要成为棋盘上不可忽视的关键棋子。
力量……他需要更快地恢复，更快地掌握“不周之重”，更快地提升《人皇经》的修为。
就在他沉思时，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。这次是苏婉，她披着一件外套，脸色依旧苍白，但眼神清明了许多，在一位女医护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进来。
“你怎么下床了？”林墨皱眉。
“躺不住了，感觉骨头都要生锈了。”苏婉在女医护搬来的椅子上坐下，示意自己没事，“而且，有件事，我觉得必须和你当面说。”
她让女医护先出去，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“是关于‘不周之重’的传承，”苏婉声音很轻，但很认真，“在我昏迷和半睡半醒的时候，那些涌入的记忆碎片，有些沉淀下来了。我……看到了一些关于‘天柱’断裂的……更清晰的片段。”
林墨精神一振：“是什么？”
苏婉闭上眼睛，似乎在回忆那些令人心悸的画面：“断裂的原因……很复杂。有内部的‘失衡’和‘腐朽’，也有外部的……‘共振攻击’。”
“共振攻击？”
“嗯。”苏婉睁开眼，眼中带着余悸，“不是直接的物理撞击，而是某种针对‘天柱’本身法则结构的、超高频率的‘秩序共振波’。它来自……星空深处，某个无法描述具体形态的‘源头’。那种共振，会引发‘天柱’内部法则的自我冲突和崩解，从内部瓦解它的稳固性。而‘熔铸之主’的势力，似乎是在‘天柱’已经出现裂痕、最脆弱的时候，发起了最后的物理冲击和掠夺。”
秩序共振波……来自星空深处……林墨立刻联想到了“逻辑之癌”！那种冰冷的、格式化一切的力量，是否就是这种“秩序共振”的体现？难道“天柱”的断裂，背后也有“逻辑之癌”的影子？甚至，“熔铸之主”和“逻辑之癌”在那时就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……合作？
“我还看到，”苏婉继续说道，“在‘天柱’断裂、崩解的过程中，有一些碎片……没有坠落到我们的世界，而是被抛射、或者说‘保护性转移’到了其他维度、其他时空。不周遗骨，可能只是最大的一块，留在原地的‘基座’。”
其他碎片？林墨心脏猛地一跳。记录者星图上那个无法理解的“概念方位”坐标，难道指向的就是其他天柱碎片的所在？那个“偷窥者”留下的“方向”符号，莫非也是暗示？
如果他们能找到其他碎片，是否能更快地修复“脊梁”？获得更完整的力量？
这个念头如同野火，瞬间点燃了林墨心中的希望，但随即又被现实的冰冷浇灭——以他们现在的实力，连昆仑山都守得艰难，遑论跨越维度去寻找其他碎片？
“路要一步一步走。”林墨压下心中的激荡，看着苏婉，“先把伤养好，把眼前的难关渡过。其他碎片的信息，我们记下，慢慢寻找线索。”
苏婉点头，她也知道急不来。
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伤势恢复和基地安排的琐事，苏婉体力不支，被回来的女医护扶回自己病房。
夜深了。
林墨独自躺在病床上，毫无睡意。身体疼痛，思绪纷乱。苏婉带来的信息，“偷窥者”留下的符号，记录者的暗示，熔铸之主的威胁，逻辑之癌的阴影……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交织、碰撞。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，那里，祖龙玉玺静静沉眠。又感受了一下脊柱深处那沉甸甸的“不周之重”。
忽然，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，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。
既然“熔铸之主”能通过召唤阵直接定位不周遗骨进行攻击……
那么，他们能不能……反其道而行之？
利用“不周之重”与遗骨的联系，利用“花园”法则的包容性，甚至……利用那个“偷窥者”留下的、指向不明“概念方位”的符号作为模糊引导……
去主动地、微弱地……
“感应”一下其他可能存在的“天柱碎片”？
哪怕只是极其模糊的方向感，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共鸣？
这个念头一旦出现，就再也无法遏制。风险极大，可能一无所获，可能惊动未知的存在，甚至可能对刚刚稳固的传承造成反噬。
但是……如果成功了呢？
林墨盯着天花板，黑暗中，他的眼睛亮得吓人。
或许，在下一轮暴风雨来临前，他们需要一次……主动的“了望”。
哪怕，只是眯起眼睛，朝着黑暗深处，极其冒险地……
看上一眼。
（第241章 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