狭缝通道并非坦途,内部充斥着紊乱的空间褶皱和残留的污染能量,仿佛某种巨兽的肠道,扭曲而危险。“逐星者”号在其中颠簸穿行,护盾与通道壁摩擦出刺眼的火花,警报声时断时续。
黎玖盘坐在舱室内,对外界的动荡充耳不闻,全力运转《万化归一经》,汲取着灵石和丹药中的能量,修复着近乎枯竭的混沌源种。逼退五具巡游骸骨的那一击,消耗远超她的预估,几乎动摇了她新生的道基。灰白色的源种光芒黯淡,旋转缓慢,内部那点本源亮光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是一瞬,也许是数个时辰,剧烈的颠簸终于平息。
“我们……出来了!”观测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喊道。
黎玖缓缓睁开双眼,眸中闪过一丝疲惫,但气息已然平稳了许多。她起身走向观测窗。
窗外,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星空。
没有星辰,没有星云,没有光芒,甚至没有黑暗。那是一种绝对的“空无”,仿佛宇宙在这里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,只剩下最本质的“虚无”。目光所及,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、如同灰色幕布般的背景,没有任何参照物,连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里都变得模糊不清。
这就是“寂静坟场”的边缘。并非想象中的尸骸遍地,而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、法则层面的死寂。
“逐星者”号仿佛航行在一片没有边际的灰色海洋上,唯一的动静是舰体自身散发的微弱灵光和引擎的低鸣。
“所有探测仪器失效……”
“能量读数归零……”
“空间坐标紊乱,无法定位……”
“时间流速……无法测算!”
控制中心内,研究员们的声音带着茫然与恐惧。他们赖以认知世界的工具和法则,在这里似乎都失去了意义。
林皓言脸色凝重地看着主屏幕上一片混乱的数据流,沉声道:“保持航向,继续向前。根据古籍记载,坟场内部并非完全虚无,存在一些……‘残响’或者说‘印记’。”
洛无痕尝试施展空间法术定位,但灵力散逸出去,如同石沉大海,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。他脸色难看地收回手,第一次真正露出了凝重之色。
“星尘之眸”站在窗前,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片虚无,低声呢喃:“时间的坟墓……存在的终点……”
黎玖感受着这片区域的异常。她的混沌源种在这里运转得异常艰涩,仿佛周围的“空无”在排斥着一切“存在”的概念。但同时,她也敏锐地察觉到,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之下,似乎隐藏着某种更加深沉、更加古老的“波动”。
那不是能量波动,也不是精神波动,更像是……法则本身留下的“刻痕”?
她尝试将神识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。神识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干扰,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前行,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。
然而,就在这极其有限的感知范围内,她“看”到了一些东西。
那不是物质,也不是能量,而是一些凝固的、破碎的……影像?
一段断裂的星舰廊道,保持着爆炸瞬间的形态,火焰却如同琥珀中的昆虫般凝固;一名修士惊骇的表情定格在脸上,他施展出的法术光华停留在离体三寸之处,不再前进也不消散;甚至有一片星尘,保持着喷射而出的轨迹,却永恒地悬停在虚空之中……
这些景象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,散落在灰色的虚无背景上,构成了一幅幅诡异而凄凉的定格画卷。
“是时间……”黎玖心中明悟,“这里的时间法则,是混乱甚至……静止的。”
这些景象,是漫长岁月中,误入此地的生灵或造物,被这里异常的时空法则永远定格下来的“残影”!
“逐星者”号继续向着坟场深处航行,周围类似的时空残影越来越多,也越来越破碎。有时能看到半截巨大的星兽骸骨,断裂处光滑如镜,仿佛被某种力量瞬间切割;有时则是一片模糊的城市虚影,其中的生灵保持着日常活动的姿态,却早已失去了所有生机。
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的景象所震撼,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。
就在这时,舰载探测器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微弱的、却有规律的信号波动!
“有信号!来源……正前方!”观测员激动地喊道。
众人精神一振,立刻调整航向,朝着信号源驶去。
随着距离拉近,前方的景象逐渐清晰。在那片灰色的虚无之中,竟然悬浮着一块不大的、相对“完整”的陆地碎片!碎片上,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残破的建筑根基,风格与观星塔类似,但更加古老苍凉。
而在那片废墟的中央,矗立着一座残缺的、由某种暗金色金属打造的石碑。那微弱的信号波动,正是从这座石碑上散发出来的!
“是‘界碑’!古籍中记载的,标记坟场边界与记录信息的‘时之碑’!”林皓言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,“任务目标之一,激活它!”
“逐星者”号缓缓靠近那块陆地碎片,在距离数里之外停下。碎片周围的空间极其不稳定,肉眼可见细密的空间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。
“无法直接登陆,空间结构太脆弱了。”舰长摇头道。
“我去。”黎玖忽然开口。
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。
“黎顾问,你的伤势……”林皓言有些犹豫。之前黎玖力竭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。
“已无大碍。”黎玖语气平静。她必须去。那座“时之碑”给她的感觉,与观星塔的塔灵,与冥舟印记,都有着微妙的共鸣。那里,或许有她需要的答案。
而且,她隐隐感觉到,怀中的星引玉佩,再次传来了灼热感,指向的,正是那座石碑!
洛无痕看着黎玖,眼神闪烁,最终没有出声反对。
“星尘之眸”则淡淡地说道:“我与你同去。时空紊乱之地,多一个人,多一份照应。”
黎玖看了她一眼,点了点头。
两人离开星舰,御空飞向那块陆地碎片。越是靠近,越是能感受到那股凝滞万物的时空之力。飞行变得极其困难,仿佛在逆着时间的河流前行,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和意志。
终于,两人落在了布满裂痕的陆地碎片上。脚下是冰冷的、不知沉寂了多少万年的岩石。
她们走向那座暗金色的石碑。石碑高达三丈,表面布满了更加复杂古老的星辰符文和时空道纹,许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。石碑顶端有一个凹槽,形状……与黎玖得到的定星仪校准模块,隐隐吻合!
黎玖心中一动,难道……
就在这时,异变陡生!
一道漆黑的、仿佛由纯粹阴影构成的身影,毫无征兆地从一块建筑残骸后浮现,速度快到极致,目标直指黎玖!一股阴冷、污秽、带着强烈“低语”污染的气息瞬间笼罩而来!
是星尘之眸的杀手!而且实力远超之前遭遇的那些,赫然达到了元婴中期!他竟然一直潜伏在这里!
“小心!”“星尘之眸”厉声提醒,同时双手结印,星尘长袍上光芒大放,数道星光锁链射向那黑影,试图阻拦。
但黑影不闪不避,任由星光锁链穿透身体(仿佛没有实体),一只覆盖着黑色晶体的利爪,带着侵蚀神魂与肉身的恐怖力量,已然抓到了黎玖的后心!
偷袭!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,正在黎玖注意力被石碑吸引的瞬间!
眼看黎玖就要被重创甚至击杀,她眼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。
真当她毫无防备吗?
在利爪及体的前一刹那,黎玖的身影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!
虚空挪移!
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,但那利爪携带的恐怖力量依旧擦中了她的左肩!
嗤!
护体灵光瞬间破碎,左肩传来剧痛,一股阴冷污秽的力量疯狂涌入体内,试图污染她的经脉和混沌源种!
与此同时,黎玖一直扣在手中的那枚云墨尘所赠的剑符,被她毫不犹豫地捏碎!
嗡!
一道纯粹、凌厉、仿佛能斩断因果秩序的煌煌剑意,如同沉睡的古龙苏醒,骤然从碎裂的玉符中爆发出来!化作一道横贯虚空的白色剑光,无视了凝滞的时空,精准无比地斩向了那道黑影!
那元婴中期的杀手显然没料到黎玖还有如此底牌,感受到那剑意中蕴含的、令他灵魂战栗的恐怖力量,他发出一声惊骇的尖啸,身形猛地化作一团黑雾想要遁走!
但,晚了!
白色剑光掠过,仿佛斩断了某种本质的存在!
那团黑雾剧烈扭曲,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,随即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,迅速消融、湮灭!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!
一剑之下,元婴中期杀手,形神俱灭!
剑光余势未歇,斩入后方的灰色虚无,将一片凝固的时空残影也一并斩碎,才缓缓消散。
整个陆地碎片陷入了死寂。
“星尘之眸”面具下的目光充满了震撼,看着黎玖,又看了看剑光消失的方向,沉默不语。
黎玖捂着左肩,脸色苍白,但眼神锐利如刀。她催动混沌源种,灰白色的气流涌向左肩,将那入侵的污秽力量强行逼出、净化。伤口处黑气缭绕,发出滋滋声响,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。
她看向“星尘之眸”,声音冰冷:“现在,可以解释一下了吗?星尘之眸的‘顾问’。”
内鬼,果然存在。而且,恐怕不止一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