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京城的冬日,天色总是灰蒙蒙的,如同被一块巨大的、浸了水的脏抹布笼罩着。金佛寺的山门前,那几棵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地指向天空,像无数绝望的手臂。就在这片压抑的灰色背景下,中统的行动以一种近乎嚣张的姿态展开了。
不是悄无声息的逮捕,而是刻意营造的声势。三辆黑色的美制轿车,引擎发出粗鲁的轰鸣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,猛地刹停在寺庙前的空地上,轮胎在粗粝的地面上擦出短暂的尖啸。车门几乎同时打开,十余名穿着清一色深色便装、眼神冷峻、动作干练的特务迅速下车,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,无声而高效地分散开,看似随意站立,实则瞬间封锁了所有可能的进出路径。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无形的、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。
为首者,正是徐文昭手下那个脸颊瘦削、眼神如同耗子般闪烁不定的亲信,姓胡,人称“胡阎王”。他并没有立刻闯门,而是整了整自己的衣领,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到紧闭的朱漆山门前,抬手,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。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传得很远。
“请扎西诺布师傅,跟我们走一趟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阴冷的、仿佛能钻入骨髓的穿透力,“徐主任有请,了解些关于金佛案的情况,配合调查。”
这与其说是一次抓捕,不如说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政治秀。观众是隐藏在街头巷尾、各方势力的眼线,更是专案组组长郑少真本人。这是在示威,明确宣示他徐文昭在“严格执行”内部调查的任务,也是在划清界限,更是对郑少真权威的一种公然而阴险的挑衅——看,你倚重的人,我随时可以请来“喝茶”。
寺内,短暂的死寂之后,是难以抑制的骚动。云丹师父闻讯踉跄着从禅房奔出,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想要说什么,却被那胡阎王一个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。几位年轻的僧人更是吓得缩在廊柱后面,大气不敢出。原本庄严肃穆的佛门清净地,此刻被一种外来的、蛮横的暴力气息所玷污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该来的,终究躲不过。我平静地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僧袍袖口,仿佛要拂去这突如其来的污浊,然后对满脸惊惶、几乎要站立不稳的云丹师父投去一个尽量安抚的眼神,用目光告诉他“稍安勿躁”。随后,我在那群特务看似“恭敬”、实则如同押解般的簇拥下,迈步走出了那道象征着清净与纷扰界限的山门。没有冰冷的镣铐,没有粗暴的推搡,但这种无形的、来自国家机器的压力,比任何有形的枷锁都更加沉重,更令人窒息。
中统的据点隐藏在一片看似普通的民宅区深处,但一进入内部,气氛骤变。审讯室位于地下,沿着狭窄、潮湿、只有一盏昏暗灯泡照明的石阶向下,空气中那股混合了消毒水、霉味和若有若无、仿佛渗入砖石缝隙的陈年血腥气,便扑面而来,令人作呕。这里没有警察局审讯室里那些明晃晃的刑具,墙壁甚至粉刷过,但那种深入骨髓的、心理上的压迫感,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,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,足以让最坚强的意志产生裂痕。
徐文昭没有让我等待太久,他似乎很懂得如何拿捏这种心理威慑的时机。他独自一人推门进来,挥手让角落里那个如同影子般的记录员离开,并反手轻轻关上了厚重的铁门,隔绝了内外。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、一丝不苟的深色中山装,脸上挂着那副仿佛焊上去的、令人极度不适的假笑,在我对面那张冰冷的铁椅子上坐下,慢条斯底里地从镀金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,“啪”一声用打火机点燃,深深地吸了一口,然后缓缓吐出灰蓝色的烟圈,让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,模糊了他镜片后那双深陷的、如同毒蛇般的眼睛。
“扎西师傅,受惊了。”他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,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,却又暗藏机锋,“底下人办事毛躁,扰了佛门清净,回头我教训他们。”他假意客套了一句,随即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低沉而直接,“我知道,你不是内鬼。”
我低垂着眼帘,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、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上,默然不语,如同老僧入定。我知道,这只是开场白,他真正的意图还在后面。在这种地方,沉默是唯一的盾牌。
“上次我们见面,应该提醒过你,”徐文昭身体微微前倾,拉近了彼此的距离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推心置腹却又充满赤裸裸威胁的意味,“做事,要懂得审时度势,要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要小心。这盛京城,看着歌舞升平,一派和气,底下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。你现在是唯一一个能被专案组允许、在一定范围内里外走动的僧人,这个身份很特殊,是机会,但更是……致命的危险。”
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,仿佛要透过瞳孔看穿我内心所有的想法,一字一句,如同冰冷的钉子,试图凿进我的脑海:“所以,我要你记住,清清楚楚地记住。有任何风吹草动,任何你觉得不寻常的蛛丝马迹,或者……任何人,以任何形式私下接触你,传递任何信息,你都要第一时间,原原本本地告诉我。明白吗?”他顿了顿,加重了语气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不要跟错了人,站错了队。这金佛案,水太深了,早已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子,背后牵扯的东西,是派系倾轧,是党国前途,是你一个出家人根本无法想象、也承受不起的惊涛骇浪。你要搞清楚,在这盛京城里,谁才是能保你平安的人,同样,谁也能让你……瞬间就万劫不复,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他最后几句话,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的,冰冷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烟草味道,喷在我的耳廓和脸颊上,带着一种令人极度反感的黏腻。这已经不是暗示,而是明确的警告、拉拢,甚至可以说是最后通牒式的胁迫。他要我成为他安插在金佛寺内部,乃至在整个案件调查过程中的眼线和棋子,一个可以随时牺牲的卒子。
我依旧保持着沉默,只是在他逼视的目光下,极其轻微地、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,表示我听到了,明白了。心中却是冷笑连连,徐文昭的野心、狠毒与不择手段,在此刻表露无遗。他根本不在乎金佛的下落,不在乎强巴上师的血仇,不在乎案件的真相,他只在乎如何利用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,搅动风云,铲除异己,为自己攫取最大的政治资本和权力。
接下来的两天,我被软禁在中统据点二楼一个狭窄的单间里。没有进一步的审讯,没有严刑拷打,甚至一日三餐还算准时。但这种与外界彻底隔绝的状态,这种悬而不决、未知的等待,本身就是一种极其残忍的心理折磨。它像是在慢火炖煮我的意志,磨砺我的耐心,同时也让我无比清晰地体会到,在这些掌控生杀大权的特务机关面前,个人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和不堪一击。这更像是一种示威,一种掌控力的宣示。
两天后的清晨,我被毫无征兆地释放了。那个瘦削的胡阎王站在房间门口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扎西师傅,误会澄清了,您可以回去了。徐主任的话,还请您时时刻刻放在心上,好自为之。”那“好自为之”四个字,被他咬得格外重。
走出中统那扇沉重、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铁门,冬日上午苍白无力的阳光照射下来,竟让我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。我深深地、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室外冰冷而自由的空气,仿佛要将肺叶中积攒的污浊和压抑全部置换出去。然后,我拢了拢单薄的僧袍,沿着积雪融化后有些泥泞的街道,缓缓向金佛寺的方向走去。
脑海中,各种念头纷至沓来,如同乱麻。金佛的谜团依旧如同巨石压在心头;徐文昭冰冷的威胁言犹在耳;那个关于教堂十字架藏佛的大胆猜想,尚未得到验证,却似乎成了我唯一的希望。思绪纷乱如麻,剪不断,理还乱。
就在我走过一个相对热闹的十字路口,心神不宁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世界里时,侧面猛地被人撞了一下。力道不大,但很突然,让我一个趔趄。“哎呀!对不起!对不起!老师傅,没撞着您吧?都怪我走路不长眼!”一个穿着臃肿破旧棉袍、头上戴着顶油腻旧毡帽、脸上、手上都沾着黑乎乎煤灰,完全是一副底层苦力模样的汉子连忙伸手扶住我的胳膊,连声道歉,语气惶恐,姿态卑微。
我下意识地稳住身形,体内修炼《密法真诀》后比常人敏锐的感官,让我清晰地感觉到,就在对方那双布满老茧、粗糙有力的手扶住我手臂的瞬间,一个细小、坚硬、仿佛折叠起来的纸片状东西,被迅速、巧妙且不着痕迹地塞进了我僧袍宽大的袖口里!
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,如同被电流击中,呆立当场!那汉子依旧满脸的歉意和惶恐,眼神却在我愣神的刹那,飞快地抬起,与我的目光对视了一下。就是这一下!那眼神清澈、锐利、沉着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明确的暗示,与他那一身落魄、卑微的苦力打扮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!
仅仅是一瞬间,他便重新低下头,弯着腰,再次连声说着“对不起,师傅您没事吧?”,然后也不等我回应,便匆匆转身,像一滴水汇入大海般,敏捷地钻入了街上熙攘的人流,几个拐弯,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我立刻明白了。这绝不是一次意外的碰撞!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、极其冒险的接触!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,如同擂鼓。我强自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一边口中说着“无妨,无妨,施主自己小心”,一边自然地、不引人注意地将手缩回袖中,紧紧攥住了那张突如其来的纸条。然后,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,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,继续向前行走,但脚步却刻意偏离了回寺的主路,转向了一条更加僻静、通往旧城区残破小巷的岔路。
确认四周无人跟踪,也再无闲杂人等后,我迅速闪身躲在一个早已废弃、门楣倾颓的门楼阴影里。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,我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。颤抖着手,我从僧袍宽大的袖口里,取出了那张折叠得方方正正、边缘整齐的小纸条。小心翼翼地展开,上面是用工整却略显急促、仿佛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毛笔小楷,写着一行字:
“金佛尚在城内,吾等可助你寻佛。明日午时,柳塘望月亭一见。切莫声张,慎之。”
字迹墨色沉稳,显然写好并携带有一段时间了。
我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!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!金佛还在城内!这个消息本身就价值连城!而且,有人主动找上门,明确声称能助我寻佛!
“吾等”?他们是一个组织?他们是谁?一个名字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炽热流星,猛地照亮了我的脑海——护佛组织! 师父云丹喇嘛曾经在极度担忧和信任下,隐晦向我提及的那个神秘组织!他们真的存在!而且,他们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一切,甚至可能掌握着关键的信息!
巨大的惊喜和希望,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全身,但紧随其后的,是更深的警惕和寒意。这真的是绝处逢生的援手,还是另一个更加精巧、更加致命的陷阱?徐文昭刚刚警告过我“任何人私下接触都要第一时间报告”,这巧合得令人心惊肉跳的接触就发生了?是徐文昭自导自演的试探?还是其他敌对势力的圈套?
然而,纸条上的信息,“金佛尚在城内”,这与我自己基于各种线索和直觉的推断不谋而合,这极大地增加了信息的可信度。而且,对方选择了城外柳塘的望月亭,那里地处偏僻,人迹罕至,视野开阔,易于观察是否被跟踪,也完全符合秘密接头的特征和环境要求。
去,还是不去?利弊在脑海中飞速权衡。风险巨大,可能一步踏错,万劫不复。但希望也同样巨大,这可能是在各方势力夹缝中,打破目前令人绝望的僵局,找到唯一生路和真相的关键机会!
几乎没有太多犹豫,我下定了决心。无论是龙潭虎穴,还是真正的希望之光,我都必须去闯一闯,看一看。这不仅仅是找回金佛,更是为了强巴上师的血仇,为了洛珠师兄的重托,也是为了我自己肩头那份沉甸甸的责任。
我将纸条仔细地撕成无法拼凑的碎片,塞进墙角一道深深的裂缝里,用泥土掩盖。然后,我再次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激荡的心潮平复下来,整理了一下僧袍和表情,这才重新走上大街,向着金佛寺的方向走去。但内心的波澜,早已如同暗流汹涌的深海,表面平静,底下却已是翻江倒海。
第二日,午时。
我以需要出城寻找一处清净之地,静心思考案情线索为由,简单禀明了依旧忧心忡忡的云丹师父。他没有多问,只是用那双充满忧虑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念了句佛号。我只身一人,穿着那身深灰色僧常服,怀着一颗忐忑而决绝的心,走出了盛京城巍峨而又压抑的城门。
柳塘曾是盛京城的风雅之地,如今早已荒废,冬日里更是人迹罕至,只有一些耐寒的乌鸦在光秃秃的树梢间聒噪。残雪未消,覆盖着枯黄的草地和蜿蜒的小径。望月亭建在一个不高的小土坡上,四周是大片枯黄的芦苇荡和已经结了薄冰、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的池塘,视野极为开阔,任何方向的接近都一览无余。
我提前一刻钟到达,没有直接上亭子,而是借着残破的廊柱和枯树的掩护,仔细而隐蔽地观察了周围环境每一个角落,确认没有任何埋伏的迹象,也没有发现跟踪的眼线,这才稍稍安心,缓步走上那座同样有些残破、朱漆剥落的八角凉亭。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,没有丝毫暖意,凛冽的寒风吹过光秃的枝桠和干枯的芦苇丛,发出尖锐而单调的哨音,更添几分荒凉与肃杀。
午时整,分秒不差。一个身影,准时出现在了通往望月亭那条蜿蜒小路的尽头。他同样穿着普通的、略显臃肿的棉袍,但步履沉稳有力,身形挺拔如松,与昨日那个故意佝偻着身子、步履蹒跚的“苦力”判若两人。他头上戴着一顶棉帽,步伐不疾不徐,却带着一种长期经历危险环境所磨砺出的警觉与从容。
他走近亭子,在台阶下停住脚步。然后,他抬起手,缓缓摘下了那顶厚重的棉帽。露出一张大约四十岁年纪、饱经风霜却线条刚毅的脸庞。皮肤是常经风霜的古铜色,额头和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,如同刀刻一般。他的鼻梁高挺,嘴唇紧抿,下颌的线条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,锐利如盘旋在高空的鹰隼,深邃而明亮,透着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磨砺、见识过太多人性丑恶后沉淀下来的沉静、警惕与一种隐含的悲悯。此外,他的左边眉骨上,有一道浅浅的、却颇为明显的旧疤,像一条蜈蚣趴伏在那里,为他平添了几分沙场宿将般的悍勇和沧桑之气。
“扎西诺布师傅,或者说……陈雨亭先生。”他开口了,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,带着一种奇特的、让人不由自主心生信任的坦诚,没有多余的寒暄,“久等了。”
他直接道出了我的俗家姓名!我心中剧震,如同被重锤击中,但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波澜不惊。我的这个身份,是埋藏最深的秘密之一,连徐文昭、马如龙都未必清楚底细!他竟然知道!
“施主是?”我压下心中的惊骇,平静地问道。
“名字不过是个代号。”他迈步走上亭子,站在我对面,目光坦然地看着我,仿佛能直视我的灵魂,“你可以叫我‘李默’。沉默的默。我就是你要找的‘护佛者’。”
护佛者!师父口中那个神秘而古老的守护组织,真的存在!而且其传承竟然如此清晰!“昨夜”
“那是我安排的兄弟。”李默点头,语气肯定,“情况紧急,风险巨大,不得已用那种唐突的方式与你取得联系。事实上,在金佛失窃后不久,我曾亲自冒险,夜探过金佛寺,希望能与你的师父云丹喇嘛取得联系,共商寻佛之事。”
他顿了顿,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无奈与凝重的神色,目光投向结冰的湖面,仿佛在回忆那次的惊险:“可惜,当时寺内专案组入驻,内外严密监控,明哨暗岗,守卫森严如同铁桶。我凭借一些特殊手段潜入,但终究无法避开所有耳目,也无法在不暴露的情况下接触到核心人物,最终只能无功而返,还差点被巡逻的警察发现,留下痕迹。之后,警方、中统、军统,各方势力的眼线如同蝗虫般遍布全城,我们只好等待时机。直到你被专案组允许有限自由,尤其是这次从中统那个魔窟里安然出来,我们决定不能再等了,冒险与你接触。”
他的话,解释了许多之前的疑惑。那个曾经夜闯金佛寺,以为要暗杀我的黑衣人,原来就是他!
“我怎么能确定你是护佛的组织呢?”我忍不住问道,想了解这个神秘组织的现状。
李默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黯然和悲凉,他转回头,望着我,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感,仿佛在诉说一段湮没的史诗:“护佛组织,源远流长,最早可追溯至元代,曾几何时,亦是人才济济,高手如云,如同无形的金刚杵,默默守护着雪域与中原之间的佛法血脉,平衡着各方势力,确保圣物安宁。然而,近几十年来,国难当头,神州陆沉,烽火连天,山河破碎……组织内的仁人志士,或慷慨悲歌,投身抗日救亡洪流,血洒疆场,马革裹尸;或死于乱世纷争,江湖仇杀,宵小暗算;或因理念不合,星流云散……时代浪潮滚滚向前,无情淘尽英雄。而今能与雪域祖庭保持联系的秘密渠道,也因战乱和封锁,中断多年,音讯渺茫。组织成员……凋零殆尽,已十不存一。”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,仿佛那悲凉也沁入了肺腑,“如今在这偌大的盛京城,乃至整个关外,还能称得上核心、能够调动并执行任务的,连同我在内,不过屈指可数、寥寥数人矣。”
他的话语中,充满了壮志未酬的无奈与传承濒危的悲凉,仿佛风中残烛。但,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悲凉之中,那股深植于骨髓、坚韧不拔的守护意志,却如同淬炼过的精钢,并未消散,反而更加纯粹和坚定。“但是!”他转过头,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,仿佛能劈开一切迷雾,语气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无论人员多寡,无论处境多么艰难,无论希望多么渺茫,护佑金佛、守护佛法传承不绝的意志与使命,从未改变!只要一息尚存,此志不渝!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,也要站在金佛之前,流尽最后一滴血!”
我被他话语中那近乎宗教般的虔诚和殉道者般的决绝所深深震撼。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江湖组织,而是一群将信念融入血脉、将使命看得高于生命的守护者。我肃然起敬,双手合十,向他深深地、由衷地躬身一礼,表达我最高的敬意。
李默摆了摆手,神情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与沉着,他看着我,目光深邃,仿佛要看到我灵魂的最深处:“说了这么多过往兴衰,是为了取信于你,让你明白我们是谁,为何而来。我们知道你的底细,陈雨亭。很清楚。”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,“你是当年帅府中,那位睿智果决的五夫人,在乱局中认下的义子,在帅府长大,深知许多关外秘辛。五夫人随军离开前,洞察时局,将一些关乎东北气运的秘密和部分暗中经营、不为人知的力量,托付给了你和几位家丁,期望你能在关键时刻,为这片土地留存一丝元气和希望。”
他竟然连这个埋藏极深的秘密都知道得如此清楚!我的身份,我的过往,是除了已故的五夫人和极少数绝对心腹外,无人知晓的绝密!看来,这个护佛组织的力量、情报网络和历史底蕴,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式微不堪。他们选择在此时此地,冒险与我合作,必然是经过了长期、严密、审慎的观察、评估和考验,确认了我的立场、能力和可信度之后,才做出的最终决定。
那么,他们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