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蜀汉章武五年(公元266年)夏,南中之地万物蕃秀,生机盎然。随着“靖海舟械坊”首制船“破浪一号”试航成功并开始批量建造,蜀汉政权终于初步掌握了驰骋南海的利器。与此同时,依托日益成熟的楪榆港“市舶提举司”与拓展的南海贸易网络,来自林邑、扶南乃至更遥远海域的奇珍异宝、稀缺物资,开始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汇聚南中。象牙、犀角、珍珠、琉璃、名贵香料、珍稀药材、优质硬木、奇特兽皮……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“南珍”,不仅极大地丰富了南中的市集,其背后所代表的巨大财富与战略价值,更成为这个流亡政权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命脉。然而如何将这些凝聚着海上冒险与商贸智慧的南方珍宝,高效、安全地转化为支撑北线防御、巩固内政的实实在在的国力,成为摆在执政者面前的又一重大课题。

这一日,永昌郡不韦城王府议事厅内,一场关乎资源调配的核心会议正在举行。北地王刘谌端坐主位,卫将军诸葛瞻、安南将军霍弋、秘书令郤正、光禄大夫谯周等重臣齐聚。与往常弥漫的战争紧张气息不同,此次会议的气氛略显奇特,空气中仿佛隐约浮动着一丝来自海洋的咸腥与异香。厅堂一侧,陈列着数口刚刚由楪榆港快马送至的樟木箱,箱盖敞开,里面分门别类放置着此次海贸归来的部分代表性珍品:大块色泽温润的象牙、纹理华丽的犀角、饱满圆润的南海明珠、色泽艳丽的珊瑚、以及数种气味独特的名贵香料和用油纸包裹的珍稀药材。

宜都王刘琏与诸葛尚亦奉命在场,负责向与会重臣讲解这些“南珍”的来历、用途及价值。

“殿下,诸位大人,”刘琏指着一箱品相极佳的犀角,声音清晰沉稳,“此乃此次船队自扶南国交易所得之上等‘通天犀’,性寒,清热凉血,解毒之效卓着,乃治疗金疮痈疽之圣药,于军前效用,远胜寻常草药。”他又捧起一盒用蜜蜡封存的暗红色块状物,“此物名‘龙涎香’,乃抹香鲸体内所得,看似不起眼,然焚烧时异香持久,有化痰开窍、行气活血之奇效,于救治卒中、心腹闷绝之症有奇功。皆已随行医官验证。”

诸葛尚则补充道:“郤令君,请看这些象牙、明珠、珊瑚,虽为奢侈之物,然在交广乃至中原,价值巨万。若善加运作,可换取大量粮食、铁器。至于这些檀香、沉香,不仅可用于礼仪祭祀,其屑亦可入药,或制为驱蚊避瘴之香囊,发放边军,亦有大用。”

霍弋拿起一块沉甸甸的紫檀木料,敲击之下,声如金石,赞道:“好木!此等硬木,用于制作强弩臂、投石机部件,胜过寻常山木十倍!”

然而,光禄大夫谯周看着眼前这些光彩夺目的珍品,眉头却越皱越紧,终于忍不住持笏出列,语气带着深深的不安:“殿下!老臣观此等海外奇珍,虽言有其用,然究其根本,多乃奢靡玩物!我朝新立南中,百废待兴,北有强敌未去,正当励精图治,崇尚节俭。今倾力于海事,换回此等之物,恐助长奢靡之风,使将士离心,百姓怨望!且为求此物,远涉重洋,与夷狄争利,岂是圣王之道?老臣恳请殿下,严控此等珍物输入,仍当以劝课农桑、积储谷帛为根本!” 他的担忧,代表了朝中一部分崇尚质朴、对海外贸易持保留态度的清流观点。

面对谯周的质疑,诸葛瞻缓缓起身。他先向刘谌微施一礼,然后走向那些樟木箱,目光平静地扫过琳琅满目的珍品,最终落在谯周身上,声音温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

“谯大夫忧国忧民,崇尚节俭,瞻深为感佩。然大夫可知,治国如烹小鲜,盐梅之用,各得其宜。此间之物,看似奢靡,实乃我南中破局之利器,绝非玩物丧志之资。”

他拿起那支犀角,肃容道:“此角,在永昌市集,或为奇玩;然送至北疆鹰愁涧姜大将军军中,化入药散,可活无数伤兵性命,此乃‘奢靡’否?” 他又指向那龙涎香:“此香,在宫闱之中,或为熏物;然于救治中暑昏厥的斥候、突发急症的将领时,便是起死回生的‘奢靡’否?”

接着他拿起一颗硕大的珍珠:“此珠,若藏于匣中,不过一石;然若遣精干之士,携往江东或中原暗市,秘密换取千斤熟铁、百张良弓,助我将士杀敌保国,此珠是‘奢靡’还是‘军资’?” 他环视众人,语气转为铿锵:“故,物之价值,不在其本身,而在其用!今日之‘南珍’,乃是我将士以血汗、商贾以性命搏于风浪所得,岂可轻以‘奢靡’二字否之?此正为‘以彼之珍,供我之需’的妙用!”

一席话,情理并茂,掷地有声,连谯周也一时语塞。北地王刘谌闻言,颔首道:“卫将军所言,方是经国之道。谯大夫之心亦善。然非常之时,当行非常之法。此等海外之物,若能善用,实乃天助我汉。当务之急,是如何将其效用,发挥至极致。”

诸葛瞻趁势提出系统性的“南珍北输”方略:

“殿下明鉴。瞻以为,此批海贸所得,乃至日后源源自海而来的物资,当依‘三途并进,物尽其用’之策,速输各方,化利为力。”

“其一,优军实。” 他看向霍弋,“霍将军,所有犀角、珍稀药材(如龙涎香、血竭等),立即由太医署精制为军用药散、膏丹,优先配备北线姜维大军及永昌边军。那些优质硬木,精选其最坚韧者,速送军械监,用于制作强弩、修补攻城器械。此事关乎将士性命、战力维系,列为最急,刻不容缓!”

“其二,充国用。” 他对郤正说,“郤令君,请立即遴选部分品相最佳、价值最高的象牙、明珠、珊瑚、精美琉璃器等,由市舶司精通商道的能吏负责,组织精干商队,分两条线运作:一线,尝试通过隐秘渠道,向江东或中原豪强巨贾秘密出售,换取我急需的粮食、布匹、铜铁等战略物资,此谓‘以珍易粟’;另一线,用于赏赐此战有功将士、抚恤阵亡家属、以及未来结交外邦使节,此谓‘以珍励士’、‘以珍结援’。”

“其三,惠民生。” 他最后补充,“剩余部分寻常香料、皮革等,可适量投放永昌、楪榆市集,平价出售,丰富民用,所获钱帛,纳入府库,用于兴修水利、鼓励农桑。亦可少量赐予归附夷部酋长,以示恩宠,巩固盟好。”

此策层次分明,将海外珍宝的军事、外交、财政、民生效用发挥得淋漓尽致,极具可操作性。刘谌听罢,大为赞赏,当即准奏。霍弋、郤正亦领命,立即着手安排。

会议结束后,整个南中政权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,围绕“南珍北输”高效运转起来。太医署灯火通明,工匠日夜赶制药品;军械监的工匠对着珍贵的紫檀木料精心设计;市舶司的吏员忙着给珍品分类、定价、寻找买家;一支支特殊的运输队,携带着封装严密的珍宝或制好的药品,踏上通往北疆或秘密商路的征程。

然而,利益的流动必然伴随风险。数日后,秘藏于永昌官库、准备用于交易的一小箱极品珍珠竟不翼而飞,看守库吏离奇暴毙。几乎同时,一支携带大量犀角、准备北运的骡马队在哀牢山险段遭遇不明身份匪徒袭击,虽经护卫拼死击退,损失部分物资。显然,巨大的利益已引来内外觊觎的目光。

诸葛瞻闻报,震怒之余,更加警惕。他立即下令霍弋彻查珍珠失窃案,严惩内鬼;增派精锐军士护卫重要物资运输线,并对所有接触珍品的官吏、役夫进行严格背景核查。同时,密令傅着的情报网络,加紧监控各地黑市动向,追查赃物去向。一场围绕“南珍”的明争暗斗,在暗处悄然展开。

尽管波折不断,但“南珍北输”的大战略仍坚定推进。一个月后,首批由海外珍稀药材制成的金疮药、避瘴丸送达鹰愁涧前线。姜维军中重伤员试用后,疗效显着,军心大振。姜维亲自上书,感谢朝廷支援,称此批药材“活人无算,功莫大焉”。与此同时,市舶司通过秘密渠道,用一批象牙和珊瑚,从江东一巨商手中换回了数千石急需的江淮稻米,缓解了部分粮荒。而赏赐给有功将士的少量明珠香料,也极大提升了士气。

站在不韦城头,望着又一批装载“南珍”的车队消失在北上烟尘中,诸葛瞻对身旁的诸葛尚叹道:“昔日管子通鱼盐之利而霸齐,今日我辈得海路之珍以强军。形式虽异,其理一也。然,利之所在,弊亦随之。此‘南珍北输’之路,需时刻惕厉,如履薄冰,务必使涓滴之利,皆用于强兵安民之正道。”

南方的珍宝,正沿着蜿蜒的道路,化为支撑北疆的血肉与力量,默默滋养着这个在逆境中求存的政权,为其未来的奋起,积累着宝贵的资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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