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郎谷一役,行军司马傅着巧设埋伏,大破朱褒麾下大将吴铜所率两千前锋,缴获甚众。捷报传至豚水上游龙氏大营,欢声雷动。龙骧及盟军各部头人对傅着敬若神明,士卒士气高涨。然而,年轻的傅着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。他深知,阵前斩将乃是“伐兵”,欲在牂柯真正立足,长久抗衡朱褒乃至其背后的魏国,必须“伐谋”、“伐交”,核心在于“攻心”。就在龙骧等将领摩拳擦掌,准备应对朱褒主力报复之时,傅着却出人意料地暂缓了军事部署,将重心转向了另一片无声的战场。
傅着首先向龙骧提出一个关键建议:“龙首领,我军新胜,士气可用,然朱褒势大,根植牂柯多年,其主力未损。硬碰硬,终非长久之计。当务之急是让牂柯郡内更多受朱褒压迫的豪强、百姓知晓,除屈从朱褒外,尚有另一条路可走——那便是归附汉室正朔,共抗暴政。” 他请求龙骧利用其本地豪强的身份与人脉,秘密联络那些对朱褒统治不满,却又畏惧其势、或对汉廷心存疑虑的势力,尤其是牂柯郡内颇具影响力的几大姓,如且兰附近的傅氏、谈指县的谢氏等。
龙骧面露难色:“傅司马所言极是。然此等大姓,多为墙头草,不见兔子不撒鹰。仅凭口说,恐难令其信服。”
傅着淡然一笑,命人抬上此次缴获的部分精良魏军制式铠甲、兵器,以及一面残破的“魏”字军旗。他指着这些战利品,目光炯炯:“此乃我汉军实力之明证!请龙首领派可靠之人,携此物为信,密会诸姓头人。告知他们:汉室未亡,殿下与卫将军坐镇永昌,兵精粮足,此番遣傅某前来,非为劫掠,实为吊民伐罪。朱褒依附逆魏,残虐百姓,天怒人怨。若愿共抗朱褒,汉廷必以诚相待,功成之日,论功行赏,绝不亏待!若首鼠两端,待天兵扫清寰宇,恐难自处。” 他特别强调,“尤其要点明,朱褒身后之魏国,视南中为蛮夷,即便助朱褒平定我等,彼等亦难逃被吞并奴役之下场。唯有附汉,方可保宗族,存故土之俗。”
此计可谓恩威并施,直击要害。龙骧依计而行,派出能言善辩的亲信,携带部分战利品作为信物,秘密潜入朱褒控制区,联络各方。与此同时,傅着亲自执笔,以行军司马、假节使的身份,撰写了一篇文辞恳切又充满力量的檄文。文中历数朱褒背汉降魏、横征暴敛、迫害异己之罪,申明汉室光复南中、解民倒悬之志,号召牂柯忠义之士共举义旗。檄文被抄写多份,由机灵士卒化妆成商贩、流民,在牂柯各要道、市集悄然散发。一时间,“汉使已至,大破魏军于夜郎谷”的消息与讨朱檄文,如同插上翅膀,在牂柯郡暗地里飞速流传,引得人心浮动,朱褒后方暗流汹涌。
然而,傅着深知,欲收服人心,空言大义与武力威慑远远不够,必须有实实在在的德政示人。他注意到龙氏控制区内,百姓因连年战乱及朱褒苛政,生活困苦,多有饥馑。虽缴获部分军粮,但杯水车薪。傅着再次展现其魄力,他请示龙骧后,做出一项惊人决定:开放部分军粮,设立粥棚,赈济流离失所的百姓;同时,宣布减免龙氏控制区内百姓当年部分赋税,与民休息。
此令一出,龙氏部下颇有微词,认为军粮宝贵,岂可轻与平民。傅着正色道:“《孟子》有云:‘得道者多助,失道者寡助。’民为邦本,本固邦宁。我等在此欲立足,若无百姓支持,便是无源之水,无本之木。散些粮米,看似损耗,实是收买人心,稳固根基之上策!朱褒横征暴敛,我等施以仁政,民心向背,岂不立判?” 龙骧虽觉肉痛,但见傅着态度坚决,且思及长远,亦咬牙支持。当热腾腾的米粥送到面黄肌瘦的百姓手中时,无数人跪地叩谢汉使恩德,龙骧、傅着及汉军的声望在底层民众中迅速攀升。
就在傅着在牂柯前线全力推行“攻心”战略的同时,永昌不韦城内,总揽全局的卫将军诸葛瞻,亦将“攻心为上”的理念运用到了更广阔的战略层面。他收到傅着的详细禀报后,对其举措大加赞赏,立即与北地王刘谌商议,采取了两项关键行动:
其一,以刘谌名义,正式颁下诏书,嘉奖龙骧“忠勇可嘉”,正式册封其为“牂柯太守”,承认其领导抗朱义军的合法地位;对傅着,则嘉其“智勇兼备,不辱使命”,擢升其为“鹰扬校尉”,假节依旧,赋予其更大权柄,以便协调各方。这道诏书,以最正式的方式,宣告了汉廷对牂柯抗朱力量的支持与认可,极大提升了龙骧等人的政治地位和合法性,是对傅着“攻心”战略最有力的背书。
其二,诸葛瞻亲笔给尚在建宁郡斡旋的秘书令郤正写了一封长信。信中,他并未催促郤正立即争取爨谷出兵,而是指示其改变策略,将傅着在牂柯的胜利与“攻心”举措,作为与爨谷谈判的重要筹码。信中道:“……可告知爨帅,朱褒暴虐,人心离散,我朝义旗所指,响应者众。夜郎一役,可见魏军并非不可战胜。若爨帅能助我牵制朱褒侧翼,或至少保持中立,封锁边境,使魏之援兵物资不得入牂柯,则牂柯必乱。待朱褒平定,牂柯膏腴之地,商贸之利,汉愿与建宁共之。若坐视朱褒坐大,其背后之魏,下一个目标,又会是谁?” 此信旨在利用爨谷对魏国的戒惧及对利益的考量,行“伐交”之策,孤立朱褒。
诸葛瞻的深谋远虑,很快显现效果。龙骧得到朝廷正式册封,大喜过望,号令部下更显名正言顺,整合各方势力的工作顺利许多。而郤正接到诸葛瞻密信后,心领神会,再次拜会建宁夷帅爨谷时,不再空谈道义,而是冷静分析利害,并暗示汉军在牂柯的进展及未来的合作前景。一直态度暧昧的爨谷,闻听傅着战绩及汉廷的正式介入,又见郤正陈说利害透彻,态度终于有所松动,虽未明确答应出兵,但承诺将严格约束部下,不与朱褒往来,并默许汉方少量物资经建宁边境秘密转运至牂柯义军。这无疑是对朱褒后方的又一记重击。
消息传回不韦,诸葛瞻对刘谌道:“殿下,傅着在前线‘攻’牂柯百姓之心,郤正在建宁‘攻’爨谷之心,双管齐下,朱褒虽据郡治,然已渐成孤岛。其败亡之象,已露端倪。然,魏使贾范非庸才,朱褒亦不会坐以待毙。下一阶段,恐有更激烈之反扑。需令傅着、龙骧严加防范,并伺机扩大战果。”
刘谌叹服:“全赖卫将军运筹帷幄,攻心为上,不战而屈人之兵,真乃国之干城!”
牂柯郡的局势,在傅着与诸葛瞻里外配合的“攻心”战略下,悄然发生着深刻变化。刀光剑影的战场之外,一场争夺人心的无声战争,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,瓦解着朱褒的统治根基,也为蜀汉政权真正“东进”,开辟着更为广阔的道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