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万里抹着额头的汗水，气喘吁吁道：“辛提点，我们哪里知道今日这案子都审了快四个时辰了，早间准备的吃食与饮子也都分发完了，因此满临安城搜罗！你瞧瞧，香薷饮，木瓜汁，二陈汤，豆蔻熟水，姜蜜水，五苓散饮，甘豆糖……还有这些干果蜜饯，蜜金桔，蜜林榆，蜜煎梨，香橼子，蜜煎莲子，蜜煎雕花旋，蜜煎银杏……总五六十类，能买到的都买了来！”
辛弃疾瞪大了眼睛：“杨兄，你哪里来的银钱买这许多！”
杨万里也嘿嘿笑道：“这都是皇城司往年攒下来的，现在咱们得了用！回头再找官家补进来便是了！”
辛弃疾想到当前正疯狂地向沙甲里砸钱，只怕这笔钱不好要了！
甩了甩脑袋，丢开这些不属于今日的烦恼，又摸到李垕处：“怎样，咱们皇城司的手段如何？”
熙熙攘攘的现场逐渐安静下来，只是还有些意犹未尽，实在无法回复到落针可闻的状态。
“秦桧！人证物证俱在，你还有什么好说么？”李垕问道。
直到此时，皇城司才将癫狂的秦桧放出来。
只见他头发凌乱，双目赤红，直如厉鬼再世。
只是直直盯着秦五，口中嘶嘶作声，涎水不断流下。
“秦桧！大理寺在问话，还请作答！”一直不作声的叶叁开口了。
秦桧癫狂大笑：“你们如此折辱老夫，还要老夫说些什么！”
李垕道：“证据确凿之下，此时是给你辩解的机会，你若不说，那便结案了！”
秦桧冷哼一声，却不说话！
“你不说，我来说说看如何？”一道声音响起，众人看去，却是当今天子赵眘。
秦桧看了一眼赵眘，恨意如实质般汹涌而出！
就是此子，本来整个大计都在稳步推行，一步一个脚印，即便有些小插曲，很是很快平息！
自从今岁此人在朝堂强势崛起，便一发不可收拾，自己节节败退，事事不顺，与他的任何交锋都难以取得优势！
现在又来说什么！
秦桧嘲讽地看着赵眘，爆发着无声的怒骂！
赵眘哪里管他，笑呵呵运转传音入密，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声音。
“诸位可能觉得，秦桧这厮的想法着实有些难以理解！明明在大宋做着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的位置，却非要去给金人当狗！不错，这个问题我想了许多年也无法理解。
直到前段时间，我发现此贼并不想金人南下。我这才恍然大悟！
秦桧的理想并不是做什么劳什子宰相，也不是做大宋的皇帝！
他要做全天下的皇帝！”
此言一出，许多人皱起了眉头！
在宋人看来，大宋的皇帝不就是全天下的皇帝么！
而在完颜宗贤看来，这厮应当没有这般大的野心与能力做这等大事！
但他修养极高，并没有打断赵眘。
“先是在赵鼎与张浚两位相公相争时左右逢源，得居高位，这其中不无上皇的功劳！
直到羽翼已丰，便驱逐赵张两位相公！
随后联合士族，推进和议！
但有着数位绝世名将相助的上皇却绝不肯和议！
于是，先断其臂膀！
这便是韩元帅与岳元帅的遭遇了！
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大权独揽，但他想再进一步，却是不易！
于是开始肃清朝野，将整个朝堂，变成他的一言堂！
等所有反对他的人都被逐出朝堂，他却发现，自己已经无法做大宋的皇帝！
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，将他按在了宰相的位置上，上不得也下不得！
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，而秦桧若是做了天子，自然是不会与士大夫共天下的！
于是乎，将他托举到天上的羽翼，又死死将他按在了相位上，不得寸进！
以上，便是这二十年发生的事情，秦桧的设想并未实现。
但我可以畅想一下他的目标。
假设他借金人与士大夫的力量成功改朝换代，做了皇帝。
那么他的下一步，便是北伐！
大宋的财力，物力，人力，军械，远胜大金国！只要出一二名将，堆上无尽的银钱与千万人的性命，循着江淮水网北上，终究是能灭了大金国！
也许是他，也许是他的后人，这不重要！
随后便是西夏，大理，吐蕃，南越……成就不世功业！”
“你……你怎么会知道！”秦桧瞪大了眼睛，看着赵眘！
赵眘微微一笑：“因为有时候我也这般想！”
秦桧眼神复杂地看着他，政敌？恶人？知己？
他并不知道。
张中彦怒喝道：“大宋皇帝陛下，请注意你的言辞！”
赵眘不理会他，只是继续对秦桧道：“但即便你做了皇帝，也注定不会成功！”
秦桧大怒，吼道：“你又知道什么，老夫忍辱负重这么多年，为了什么！殚精竭虑，夙夜忧叹又为了什么！你连而立之年都没到，却敢来取笑老夫！”
赵眘朗声道：“为君王者，当堂堂正正，光明磊落！上应天时，下顺民心！似你这般整日行阴诡之术，不过是泔水中的鼠辈，连阳光都见不得，却怎做得天子！”
秦桧闻言失笑道：“我道你是何等帝王心术，原来还是这般幼稚可笑！早知如此，我又何必与你相斗，等你自取灭亡即可，不至于落得今日下场！”
赵眘眯起眼看着他，如同看一个可怜虫：“你以为你得了道！却不知其实已经失了道。”
秦桧冷笑道：“多说无益，你我本非同路中人！”
赵眘点点头：“不错，话不投机半句多！只是我有些好奇，宋人士卒远不及金人，你却拿什么北伐？”
秦桧闻言哈哈大笑起来，良久之后，又冷下了脸，随即道：“你我都知道该当如何，然而你却不敢说出来，还自称什么光明磊落！原来你也不过是一只泔水中的鼠辈！”
赵眘又摇了摇头：“我自然知道你所言为何，然而你却不知我所思为何，你啊，总是觉得智珠在握，不将旁人放在眼里，你……”
忽然，赵眘停了下来，背后冷汗直冒！
秦桧知道那个让宋人战力赶上金人的法子，自己也知道他想的是哪个，但这个法子不能宣诸于口！然而秦桧此时既然已经有死无生，就该此时说出来，让大宋跟着他陪葬！
但他选择闭口不言！
这自然不是为了帮赵眘保守秘密！
而是……
“你还有后手！”赵眘大惊。
秦桧仰天大笑：“你果然聪慧过人！老夫迟早会死！却不是今日！”
赵眘深深皱眉，让皇城司去抽空殿前司，也是为了预防任何可能性！
而临安的马军司与步军司也已命不死军去控制了高层将领，为保万无一失，王重阳去盯着马军司的统制！
哪里还有其他力量？
难道是建康马军司？
即便果真来了，他们即便来了，只怕一时半会连临安的城墙都进不来！
再说现场还有两万精锐！
赵眘思来想去，却是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！
拿眼去瞧秦桧，却见此贼高昂着脑袋，嘴角一丝冷笑，一副谅你也猜不出来的模样！
“要不你直接说吧！免得让朕猜来猜去！”
“哼！”秦桧撇过脑袋去！
见他如此，赵眘这暴脾气就上来了，喊道：“三法司，秦桧无话可说，直接宣判吧！”
此话一出，秦桧顿时急了！
“等……等会儿！”
“等什么等，惯你的毛病！判！”赵眘喝道。
“且慢！”一道声音在场外响起。
随即有侍卫高声唱喏：“大金国使者完颜元宜携大金国皇帝陛下圣旨而来，宋国百官接旨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