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庙的槐树下,杨露禅斜倚着树干,酒葫芦里的酒晃出大半,浸湿了他胸前的粗布衣襟。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,此刻竟蒙着一层水汽,分不清是醉意还是别的。
石头刚从密道回来,身上还沾着暗室的尘土。他看到师父这副模样,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自从师父回来,虽常带着醉意,却从未有过这般沉重的神色。
他轻手轻脚走过去,刚想开口,就见杨露禅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,颤巍巍地递了过来。
“这是……”石头接过油布包,入手沉甸甸的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,上面用毛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,还有不少手绘的招式图,正是杨露禅毕生钻研的太极拳谱。
“拿着吧。”杨露禅的声音有些沙哑,他仰头灌了口酒,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,“我这辈子没什么像样的东西,就这拳谱,是我走遍大江南北,跟无数人切磋才攒下的。现在,交给你了。”
石头的手猛地一紧,拳谱的边角硌得他手心发疼。他看着杨露禅,眼眶瞬间红了:“师父,您这是干什么?您还好好的,拳谱应该您自己留着……”
“好好的?”杨露禅突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,“我这身子骨,自己清楚。洋人三天后攻城,王爷又在城里等着里应外合,这京城就是个活火山,随时都能炸。我老了,能打的仗不多了,可你们不一样,你们年轻,还有的是机会。”
他伸出手,拍了拍石头的肩膀,力道比平时重了不少:“石头,你是个好苗子。虽然腿不方便,但你心思细,能沉住气,比阿武那小子稳,比柱子那胖娃有主意。以后,这十二个人,还有这太极的传承,就都交给你了。”
“师父……”石头想说什么,喉咙却像被堵住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他想起第一次见杨露禅的场景——那时他还是个在街上乞讨的瘸娃,被恶霸欺负,是杨露禅用一套“云手”救了他,还教他练拳,告诉他人可以瘸,但心不能软,拳不能弱。
杨露禅又看向闻讯赶来的众人,阿武攥着拳头,眼眶通红;李柱子抹着眼泪,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肉干;其他小厮也都低着头,没人说话。破庙里静得只剩下风吹树叶的“沙沙”声,还有杨露禅偶尔的咳嗽声。
“阿武,你力气大,拳风硬,可太急了。”杨露禅的目光落在阿武身上,“以后记住,太极不是硬拼,是‘以柔克刚’,遇到事别光顾着挥拳头,多想想石头的办法。”
阿武重重点头,声音带着哭腔:“师父,我记住了,以后我一定改。”
“还有柱子。”杨露禅看向李柱子,嘴角露出一丝笑意,“你这胖娃,看着憨,关键时候比谁都勇敢。上次密道塌方,你用身子堵洞口,师父都看在眼里。以后别总想着吃,多练练‘进步搬揽捶’,你的力气,能派上大用场。”
李柱子擦了擦眼泪,哽咽着说:“师父,我以后少吃肉,多练拳,再也不拖大家后腿了!”
杨露禅笑着摆了摆手,又灌了口酒:“吃也没事,人是铁饭是钢,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洋人,打反贼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,最后又落回石头身上,神色变得严肃起来,“石头,我跟你说的话,你可得记牢了。第一,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,都不能放弃太极的‘仁’,我们练拳不是为了杀人,是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;第二,一定要带着大家找到皇上,揭露王爷的阴谋,不能让他勾结洋人,毁了这京城;第三,好好活着,把太极传下去,让更多人知道,我们中国人,不是好欺负的!”
“我记住了!”石头猛地跪下,对着杨露禅磕了三个头,“师父,您放心,我一定做到!就算拼了这条命,我也会带着大家守护家国,传承太极!”
众人也纷纷跪下,对着杨露禅磕头,一声声“师父放心”,在破庙里回荡,震得槐树叶簌簌落下。
杨露禅看着众人,眼眶终于红了。他连忙别过头,举起酒葫芦,又喝了一口,却不小心洒了满脸。他抹了把脸,笑着说:“都起来吧,磕什么头,弄得我都想哭了。”
众人站起来,看着杨露禅,心里又酸又胀。他们知道,师父这是在托孤,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们身上。
杨露禅拎着空酒葫芦,晃悠悠站起来,走到破庙门口,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。他突然叹了口气,声音里带着几分落寞:“唉,以后啊,怕是没人陪我喝酒咯。”
这话一出,原本沉重的气氛突然缓和了些。李柱子忍不住笑了,眼泪却还在往下掉:“师父,等我们打赢了洋人,推翻了王爷,我天天陪您喝酒,给您买最好的酒!”
“好啊!”杨露禅笑着回头,眼神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光亮,“那我可等着,到时候,我再教你们几套新的太极招式,让你们一个个都成为太极高手!”
众人都笑了,可笑着笑着,眼泪又流了下来。他们知道,师父这是在给他们打气,是不想让他们太难过。
夜色渐浓,破庙里的烛火被点亮,映着杨露禅的身影,也映着十三个年轻却坚毅的脸庞。一场关乎家国存亡的战斗即将打响,而杨露禅的托孤,就像一盏灯,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。
虽然前路充满未知和危险,但他们心里却充满了力量——因为他们知道,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,还有师父的期望,还有太极的传承,还有守护家国的决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