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3年的川北农村,刚满十八岁的杨建军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,他刚结婚不久,妻子李秀芹是邻村桂花湾的姑娘,这段时间农闲,他常过来帮丈人家干活。
这天傍晚,村里突然喧闹起来。
原来是同村赵老栓家的独子赵铁柱,中午去邻村帮人修房子,眼看日头西斜,却迟迟未归。
赵老栓去问过,那边说赵铁柱早就走了,一个大活人,就这么在熟悉的山路上凭空消失了。
八十年代的农村,宗亲观念重,邻里团结,第二天一早,生产队长就召集了二三十个青壮年,准备进山寻人。
杨建军年轻力壮,自然也在这队伍里。
出发前,村里几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蹲在村口的黄桷树下,吧嗒着旱烟,脸色凝重地叮嘱:“铁柱那娃儿晌午走的,又没喝酒,路上找不见,怕是掉进黑沟里了。”
“黑沟”两个字一出,现场顿时安静了几分。
杨建军看见身边几个同村汉子的脸色都微微变了,他虽是邻村人,也听过黑沟的恶名。
那是一条深嵌在山间的裂缝,邪门得很。
队长王庆来深吸一口气,挥了挥手:“都打起精神!两人一组,别走散了!先去路边找,没有的话再说!”
众人沿着山路呼喊搜寻,直到日上三竿,依旧一无所获。
王庆来脸色越来越沉,最终咬了咬牙:“走,下黑沟!”
黑沟的地势极其险峻,两侧是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,怪石嶙峋。
多年后,即或是一二年地方上修公路,挖掘机都是冒着巨大风险顺着悬崖开上去的,说是一条沟,实则是一道两三百米深的断裂带。
往下走的过程异常艰难,藤蔓缠绕,碎石松动,等一行人好不容易下到沟底,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阴寒。
杨建军抬头望去,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“遮天蔽日”。
此时正是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,可黑沟底部却昏暗如同黄昏。
高耸的悬崖几乎合拢,加上从两侧崖壁上疯狂蔓延下来的茂密植被,将绝大部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,只有些许斑驳的光点艰难地透下来,更添几分诡异。
沟底潮湿泥泞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、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气味。
手电筒的光柱在浓重的黑暗中显得微不足道,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。脚下深一脚浅一脚,不时会踢到或踩到一些散落的木板。
有经验的老村民低声告诉杨建军,那些都是“土方子”。
其实就是薄皮棺材。
当地一些横死的年轻人,或是夭折的婴儿,不好安置,往往就用几块木板草草钉成四方盒子,抬到黑沟上方抛下来,任其自然腐朽。
“都精神点!别乱看,找人要紧!”王庆来强作镇定地喊道,但声音在死寂的沟谷里回荡,反而显得格外空洞。
忽然,前方传来一声惊叫,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。“在这里!铁柱……铁柱在这儿!”
众人心中一紧,连忙循声围拢过去。
手电光集中照射下,只见赵铁柱直挺挺地靠坐在一具半腐的棺材旁,身上衣物完好,甚至连明显的擦伤都没有。
他显然不是摔下来的。
让所有人头皮炸裂的是赵铁柱的死状。
他双眼圆睁,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,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惊恐,嘴巴张得巨大,下颌骨似乎都已脱臼,整张脸扭曲成一个绝望的呐喊表情。
赵铁柱他不是摔死的,也不是被野兽袭击致死,而是被活生生吓死的。
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,如果是摔死或者被猛兽所害,虽然悲惨,尚在理解范畴。
但这种死法,只意味着一件事,这黑沟深处,存在着某种无法言说、足以瞬间夺走人魂魄的恐怖之物。
“快!抬上人,走!赶紧走!”王庆来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没人有异议,众人手忙脚乱地用带来的麻布裹住赵铁柱的尸体轮流抬着,逃离了黑沟。
回到村里,虽然没再发生什么怪事,但当天所有下过黑沟的人,包括杨建军在内,当晚全都发起了高烧,吃药也不见好转。
杨建军心中惴惴,隔天回到自己村子,找到村里那位颇有名望的老端公周师傅,借着闲聊问起此事。
周师傅听罢,眉头紧锁,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:“发烧,是阴气冲撞,秽物侵体的寻常反应。若是孩童体弱,倒也寻常。可你们几十个精壮汉子都扛不住。”
他顿了顿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,“说明那黑沟里头,有个极其凶戾的东西盘踞。你们是白天下去的,阳气重,它或许只是路过冲撞了你们。若是晚上下去怕是就没那么容易回来了。”
周师傅的话让杨建军后怕不已,也对黑沟更加忌惮。
然而,黑沟的邪祟,似乎并不满足于只夺走赵铁柱一条性命。
惨剧发生后不到半月,赵家再次出事。
那是一个傍晚,赵老栓的老伴,铁柱的母亲王氏,去后院的猪圈喂猪。
赵老栓则在院子里收拾农具,过了好一阵,天都快黑透了,还不见老伴回来,猪圈那边也悄无声息。
赵老栓心里莫名一慌,放下手里的活计,提着煤油灯走向猪圈。
猪圈的木门虚掩着,里面没有点灯,赵老栓推开门的瞬间,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猪粪味混合着扑面而来。
煤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着照亮圈内,王氏直接挺地倒在污秽的泥地里,脖颈处一片狼藉。
而家里养的那头黑毛肥猪,竟没有去吃槽里的猪食,而是兀自低着头,一下一下地啃噬着王氏的脖子!
赵老栓只觉眼前一黑,肝胆俱裂,嘶嚎一声:“老婆子!”就想冲过去。
但他刚迈出两步,一个冰冷的疑问瞬间闪过脑海,人被猪这么啃咬,怎么会一声不吭?
就在这时,猪圈最阴暗的角落方向,突然传来几声低低的、断续的“嘿嘿……嘿嘿……”笑声。
这笑声在死寂的猪圈里显得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非人的恶意和戏谑。
赵老栓浑身汗毛倒竖,猛地转头,将煤油灯对准那个角落。
灯光所及之处,他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却的恐怖景象。
角落里,影影绰绰站着七八个人影。
他们穿着破烂的、沾满泥土的衣物,脸色青白,眼神空洞,嘴角却统一向上咧开,露出森白的牙齿,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“嘿嘿”笑声。
最让赵老栓心脏骤停的是,这些人影,他全都认得!
都是村里这些年陆续横死或因故早夭的年轻人!其中,赫然包括他刚刚死去的儿子,赵铁柱!
那些死去的青年,就那样静静地站着,直勾勾地盯着他,不停地笑。
赵老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,眼前一黑,直接晕死过去。
所幸他之前那声嘶嚎惊动了左邻右舍。
几个邻居闻声赶来,看到猪圈内的惨状和昏死过去的赵老栓,也都吓得魂飞魄散。
消息瞬间传遍全村,不到一个时辰,赵家院子里就挤满了闻讯赶来的村民,男人们手持棍棒农具,既是壮胆,也是戒备。
大家都明白,赵家接连出事,绝非偶然,定是招惹了不得了的东西。
不等赵老栓苏醒,村里人就快马加鞭,从十几里外请来了一位姓钱的端公师傅。
这位钱师傅据说传承的是“武坛”,擅长符咒法诀,驱邪镇煞。
钱师傅赶到时已是深夜,他提着法器箱走进赵家院子,刚跨过门槛,脸色就陡然一变。
他手持罗盘,只见指针疯狂乱转,又掐指默算片刻,额角竟渗出了冷汗。
他对王庆来等人低声道:“这屋里屋外,挤满了不干净的东西!阴气之重,实属罕见!而且其中有几个,煞气冲天,不好对付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