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,方孟雪周身的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,她猛地攥紧拳头,眼中杀意翻腾:“午时之约,我去!正好借此机会,让那老匹夫尝尝我拜月教的厉害!”
她转身看向仇傲天,声音冷冽如冰:“傲天左使,即刻传令富阳镇的三千先锋,让他们乔装改扮,分批混入临安城,午时前务必在左相府外隐蔽待命!待我一声令下,便里应外合,先取了范宗尹的狗命,再趁机搅乱临安城!”
“是!”仇傲天躬身领命,转身便要离去。
“娘!”谢玲儿连忙开口,声音带着急切,“万万不可!”
方孟雪脚步一顿,转头看向她,眼中仍带着未散的戾气:“怎么?”
谢玲儿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:“娘,您此刻若断然与范宗尹翻脸,兴师动众杀进左相府,固然能泄一时之愤,却会误了大事啊!”
方孟雪眉头紧锁,脸上怒意稍敛,却多了几分疑惑:“那依你之见,该如何是好?”
谢玲儿叹道:“为今之计,不如借刀杀人,用秦桧去牵制范宗尹!”
方孟雪胸口的剧烈起伏渐渐平复,但眼中赤红的杀意未减分毫。
她盯着女儿,仿佛要透过那双泪眼看清她心底真正的盘算。“借秦桧之力牵制范宗尹?”她重复着这句话,语气中的暴怒稍稍被一丝权衡所取代,“说下去。”
谢玲儿心知母亲已被说动了几分,她强压住狂跳的心,用仍带着哽咽却努力显得冷静的声音分析道:“娘请想,范宗尹此番邀约,名为商议,实为试探甚至擒王。”
“他既已生疑,我们若贸然前去,无论带多少人,都是在临安城内,在他经营多年的地盘上硬碰硬。即便母亲神功盖世,教中兄弟勇猛,一旦动手,必惊动朝廷兵马,届时我们面对的就不仅是范宗尹,而是整个赵宋的禁军了。”
她观察到母亲眼神微动,继续道:“但若我们不去,或表现出丝毫怯意,便坐实了他的猜疑,他可能立刻便会与李志彪联手,先发制人。所以,我们既要赴约,又不能真按他的棋路走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?”方孟雪声音低沉,带着审视。
“赴约,但要变被动为主动。”谢玲儿目光坚定起来,“母亲可回信范宗尹,同意赴约,但地点不能由他定。可选在城郊之地,便于我们掌控局面,也防他重兵埋伏。同时,可密信一封给秦桧……”
“秦桧?”方孟雪眉头一皱,“那个老狐狸,他岂会轻易为我们所利用?”
“他一定会!”谢玲儿语气肯定,“范宗尹与秦桧,二人本就政见不合,明争暗斗。若让秦桧‘偶然’得知,范宗尹密会江湖人士,欲借城外兵马行不轨之事……”
“以秦桧的多疑和权欲,他绝不会坐视范宗尹坐大。他必会设法监视,甚至从中作梗。届时,无论范宗尹有何阴谋,秦桧都会成为插在他背后的一根刺。让他们鹬蚌相争,我们方能渔翁得利。”
方孟雪沉吟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赞赏,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忧虑覆盖:“此计虽妙,然皋亭山那五万兵马,始终是悬顶之剑!”
谢玲儿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,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决绝与羞涩交织的神情:“娘所虑极是。因此,皋亭山那边,必须有人能去稳住,至少……”
“要让他们按兵不动,或者,关键时能为我们所用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仿佛下定了决心,“此次与我同来临安的,还有一人,名叫杨再兴,是……是爹爹的亲传弟子。”
方孟雪眼中精光一闪:“谢致远的徒弟?他为何在此?”
“爹爹……爹爹或许早有预感临安有变,故派他暗中随行保护,并嘱托,若皋亭山那边情况有变,可让杨再兴前去,或可稳住局面。”谢玲儿斟酌着词句。
“哦?”方孟雪语气充满怀疑,“谢致远的人?玲儿,你如何能保证此人不背弃我们?他毕竟是谢致远派来的!”
谢玲儿抬起头,迎上母亲锐利的目光,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,声音也低了几分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:“娘,请放心!此人……可靠。因为……因为他向来倾慕于女儿。”
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,但眼神却异常清澈,“女儿……女儿可以稳住他,让他为我们所用。至少,在皋亭山兵马这件事上,女儿有把握能通过他,施加影响。”
此言一出,厢房内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。
白鸿、仇傲天等人皆眼观鼻,鼻观心,不敢露出丝毫异样。
方孟雪则是死死盯着女儿,仿佛要重新审视她一般。
这个十年未见,看似柔弱无助的女儿,竟在关键时刻,不仅献上连环妙计,更坦言掌握着能影响五万兵马的关键人物?而且,竟是以这样一种……男女之情作为纽带?
方孟雪心中的惊疑如同潮水般翻涌。
她既惊讶于女儿的心机与手段,又本能地对这种基于“私情”的掌控感到一丝不安。
但眼下形势逼人,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。
更重要的是,女儿那句“他向来倾慕于我”,以及提及此事时那微妙的神情,不像作伪。
若真能通过女儿控制住杨再兴,进而影响皋亭山兵马,那无疑是给她的计划加上了一道至关重要的保险。
良久,方孟雪眼中凌厉的光芒渐渐收敛,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,有审视,有算计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、或许可称之为“欣慰”的东西。
她缓缓开口,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:“好!玲儿,你果然长大了,思虑竟如此周详。就依你之计!”
她猛地转身,下令道:“白右使,即刻以我的名义修书两封!一封给范宗尹,同意相商,地点改在明日辰时三刻,西溪湿地‘烟波’画舫!另一封,以匿名方式,将范宗尹私会‘西域客商’,图谋不轨的消息,透给秦桧!记住,要做得自然,像是无意间泄露的!”
“仇左使,你即刻点齐三千名精锐,化整为零,明日清晨,潜伏于西溪湿地周边,听候指令!”
“至于那位杨再兴……”方孟雪目光转向谢玲儿,意味深长地说,“就由玲儿你,修书一封,将他唤来此处,记住!只能他一人一骑!今夜亥时,为娘要先见见他!告诉他,若此事能成,我拜月教绝不会亏待他。而你们之间的事……为娘,乐见其成。”
谢玲儿心中一块巨石落地,连忙躬身:“女儿遵命!定不负母亲所托!”她低下头,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。
这把火,终于按照她期望的方向烧了起来,但火势一旦蔓延,最终会吞噬谁,却已是未知之数。
她只知道,自己必须在这旋涡中,为母亲,也为自己,搏出一条生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