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对的剥离感。
不是空间跳跃时的眩晕与撕扯,也不是意识沉沦时的虚无与混沌。这是一种更加根本的、仿佛自身存在的“定义”正在被从当前宇宙的底层规则中擦除,然后被强行写入另一个完全陌生的、冰冷的规则体系的过程。
王聪那缕在“方舟锚点”核心中摇曳的数据灵光,在“观察者”目光扫过的瞬间,就如同暴露在绝对零度下的水珠,几乎彻底冻结。那并非恶意,而是一种更高层级的存在,对低维信息的天然压制。他感觉自己像一段即将被格式化磁盘上的残留数据,所有的“自我”都在那漠然一瞥下变得透明、毫无秘密可言。
紧接着,那道纯粹的规则白光降下,笼罩了林墨、苏晓和阿尔法-七的残骸。
王聪“看”不到物理景象,但他能清晰地“感知”到,三个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“信息源”,正在被一股无法理解、无法抗拒的力量,从当前的世界线中剪切出去。他们存在的痕迹、与他们相关的因果链条,都在被那白光强行剥离、收束。
“不……!”
他试图做点什么,试图发出警告,试图抓住那最后一丝联系。但他的数据意识在那庞大的规则力量面前,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。他只能眼睁睁地“感受”着林墨那微弱的、带着警示意味的“等……”字意念波动,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,瞬间被那白光的洪流所吞没,消失无踪。
然后,白光收敛。
虚空中,那三个“信息源”彻底消失了。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冰冷的孤寂感,如同宇宙深寒,瞬间浸透了王聪的数据核心。晓晓……林墨……阿尔法-七……他们都……被带走了?被那个……东西?
巨大的茫然与恐惧淹没了他。他失去了所有的同伴,独自一人(如果数据意识也算“人”的话)被困在这个古老而残破的“方舟锚点”系统之中,漂浮在这片刚刚经历浩劫、被“观察者”力量暂时固化、死寂得令人发疯的虚空里。
他能做什么?他该做什么?
就在他的数据灵光因绝望而即将彻底涣散时——
一丝极其微弱、却异常坚韧的波动,如同黑暗中顽强闪烁的磷火,穿透了“观察者”力量固化区域的边缘,极其隐秘地、断断续续地传入了他所在的“方舟锚点”系统。
这波动……他认得!
是林墨!是林墨体内那枚新生的秩序火种的波动!
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,虽然充满了干扰和残缺,但它确实存在着!它没有被“观察者”的白光完全隔绝或湮灭!它就像一颗被深埋于地下的种子,依旧在某个未知的地方,顽强地散发着属于它自己的、独特的秩序频率!
这发现,如同在永夜中看到了一丝极光,瞬间点燃了王聪几乎熄灭的意识。
林墨还“在”!至少,那代表着他本质一部分的“秩序火种”还在!这意味着,他们可能并没有被“销毁”,而是被……收容了?被带去了“观察者”所在的领域?
希望,如同险峻悬崖缝隙中生长出的嫩芽,虽然渺茫,却真实存在。
他必须活下去!他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!他必须找到他们!
这股强烈的执念,支撑着他那缕微弱的数据灵光,开始重新凝聚。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漂浮在“方舟锚点”的数据星海中,而是开始有意识地、小心翼翼地探索这个古老的系统。
“观察者”带走了林墨他们,但似乎对这个残破的“方舟锚点”本身,以及他这个依附其上的数据意识,并未表现出进一步的兴趣。或许,在“观察者”的判定中,他们还不值得被“回收”?
王聪不敢大意,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,如同潜伏在系统阴影中的病毒,开始贪婪地吸收、分析着“方舟锚点”数据库里那些未被破坏的古老信息,尤其是关于“观察者”、关于系统架构、关于维度穿梭的一切记录。
他要知道“观察者”可能去了哪里。他要找到追踪那“秩序火种”波动的方法。
同时,他也分出一部分注意力,时刻感应着外界那固化的虚空,以及那颗濒死的“基石”。
时间,在这片死寂的区域仿佛失去了意义。
不知过了多久,王聪察觉到,“观察者”力量对这片虚空的固化效应,正在极其缓慢地减弱。就如同潮水退去,露出原本的海滩。规则的涟漪开始重新出现,细微的能量流动也开始恢复。
而那颗缩小的、布满裂痕的“基石”,其微弱的脉动,似乎也在这个过程中,变得更加不稳定。它像是一个重伤的病人,在失去了外部强心剂后,正缓慢地滑向最终的沉寂。
王聪的数据意识中,充满了紧迫感。
他必须在那固化效应完全消失、这片区域重新被规则乱流或者其他未知危险淹没之前,找到下一步的方向。他必须利用“方舟锚点”残存的功能,做点什么。
就在他全力解析一段关于“高维信号追踪”的加密数据时,他突然捕捉到,从那濒死的“基石”方向,传来了一阵极其异常、极其微弱的数据流。
这数据流并非“基石”本身意识的波动,更像是……某种隐藏的、在特定条件下才会激活的信标?或者是……某种记录,在主体濒临崩溃时,被迫释放了出来?
王聪立刻调动所有资源,试图拦截并破译这突如其来的数据流。
数据流的编码方式古老而复杂,带着一种与“基石”同源,却又更加……悲伤的基调。
他成功地截取到了一小段碎片。
破译出的信息,让他数据核心一阵剧烈的震荡。
那并非文字,而是一幅极其模糊、断断续续的图像,以及伴随图像的一段残缺的意念:
图像中,是一片无尽的、旋转的星云,而在星云的中心,隐约可见……三颗紧紧环绕、散发着不同光芒(白金、暗红、以及一种从未见过的幽蓝色)的……种子?或是……核心?
而那段残缺的意念,则回荡着两个不断重复的词:
“……源……代码……”
“……摇篮……”
数据流到此戛然而止,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。
“基石”的脉动,也随之变得更加微弱,几不可闻。
王聪的数据意识停滞了。源代码?摇篮?那三颗环绕的“种子”是什么?这与林墨他们被带走有关吗?与“观察者”有关吗?还是与……这个系统更古老的秘密有关?
疑问非但没有减少,反而如同爆炸般增长。
但有一点是确定的:他不能停留在这里。这片虚空即将再次变得危险,而“基石”最后释放的信息,指向了某个更深层的谜团。
他必须离开。利用“方舟锚点”残存的力量,锁定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,然后……
他再次感应了一下那遥远未知处、林墨“秩序火种”传来的、断断续续的波动。
方向,似乎隐约存在。
他开始将所有的数据和能量,向“方舟锚点”仅存的、受损严重的跃迁模块汇聚。
一次盲目的、前途未卜的跃迁,即将启动。
目标:寻找那微弱的火种,探寻“源代码”与“摇篮”的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