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浓，翠玉林的医馆内，灯火通明。
雅雅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碗，碗里是熬得稀烂、散发着淡淡米香和灵草清气的药粥。
她走到床边，看着依旧昏睡的白飞，动作有些笨拙地坐下来，用小巧的玉勺舀起一点，轻轻吹凉，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白飞唇边。
他的嘴唇干涩苍白，紧抿着，似乎连昏迷中都带着防备。雅雅耐心地、一点点将粥喂进去，看着他喉结微微滚动，咽下那点流食，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，又舀起一勺，重复着同样的动作。
东方月初抄写完了最后一张罚单，揉着发酸的手腕，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幕，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。他蹑手蹑脚地凑近一些，压低声音，笑嘻嘻地说：
“雅雅姐，你对小飞兄……是不是有点太那啥了？”他挤眉弄眼，“嘿嘿，我记得你房间里那个布偶，模样跟他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？刚刚还没觉得，现在看看，啧啧……”
雅雅的动作猛地一僵，端着碗的手差点不稳。她倏地转过头，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起两抹红云，一直蔓延到耳根，在灯光下格外明显。她恼羞成怒，空着的那只手想也不想就朝着东方月初的脑袋挥了过去：
“臭蟑螂！叫你乱说话！”
“哎哟！”东方月初早有预料般抱着头跳开，但还是被掌风扫到，他揉着并不算疼的地方，嘿嘿笑着，继续不怕死地拱火：“哎呀呀，雅雅姐，你看你这反应……被我说中了吧？看你这样子，跟我一样，都是单相思吧？”他后半句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点同病相怜的意味。
“我才没有！”雅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，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明显的色厉内荏，“小飞……小飞他一定会喜欢我的！”只是那最后几个字的语气，不自觉地弱了下去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确信的虚浮。
她习惯了在涂山众星捧月，习惯了白飞以前那怯生生却总会顺从她的样子，可经历了白玉村地底那陌生的对峙后，这份习惯性的自信，第一次产生了细微的裂痕。
东方月初何等机灵，立刻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犹豫。他凑得更近了些，一副“我是过来人”的表情，循循善诱：“哎呀，雅雅姐，何必嘴硬呢？喜欢就喜欢呗，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？你之前不就天天抱着那个布偶睡觉吗……这还不叫喜欢？你这话都说不明白了。”
“我……我那是……”雅雅被他连珠炮似的话堵得一时语塞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，那点小心思被赤裸裸地摊开在灯光下，让她又羞又窘，最后所有情绪都化为了对眼前这只“臭蟑螂”的怒火。
“给你脸了是吧？臭蟑螂！还敢在这说我！”她彻底放下粥碗，猛地站起身，一把揪住东方月初的衣领，不由分说地就把他往门外拖。
“诶诶诶？雅雅姐！轻点！我错了！我真错了！”东方月初的求饶声很快被隔绝在门外，紧接着便是一阵不大不小的“乒乒乓乓”和压抑的痛呼声。
过了一会儿，医馆的门被重新推开。雅雅整理了一下稍微有些凌乱的衣裙和头发，面色如常地走了回来，只是呼吸略微有些急促。
而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东方月初，则顶着一对新鲜的、乌青的眼圈，嘴角也破了点皮，一脸生无可恋的委屈模样，默默地坐回自己的小马扎上，拿起笔，继续苦哈哈地抄写。
雅雅坐回床边，瞥了他一眼，没好气地命令道：“快点儿的！先写我的那份！”
“知道了，雅雅姐……”东方月初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，认命地低下头，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，只是那速度，明显慢了许多。
夜更深了，窗外的虫鸣也渐渐稀疏。
东方月初终于甩了甩几乎要抽筋的手腕，放下笔，打着哈欠站起身：“雅雅姐，我……我先回去了，顶不住了……”
雅雅正看着白飞出神，闻言头也不回，只是挥了挥手，语气有些不耐烦：“哦，快点走走吧。”仿佛他在这里多待一刻都碍眼。
东方月初如蒙大赦，赶紧溜出了医馆，还不忘轻轻带上门。
医馆内彻底安静下来，只剩下灯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，以及床上白飞平稳却微弱的呼吸声。
雅雅独自坐在床边，看着白飞沉睡的侧脸，灯光在他长长的白色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，让他看起来有种易碎的脆弱。
她犹豫了一下，像是做贼般左右看了看，确认真的没人后，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，侧躺在白飞身边，伸出手臂，虚虚地环抱住他单薄的身体，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凉的肩膀上。
这个拥抱很轻，带着试探，也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。她闭上眼睛，感受着怀中真实的触感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。只有在这种时候，在他毫无知觉的沉睡中，她才敢稍微靠近一点。
“臭小飞……”她低声呢喃，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，“快点好起来啊……”
抱了好一会儿，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，轻手轻脚地爬下床。她把房间里那张宽大的椅子搬到床边，自己蜷缩在椅子里，双臂交叠趴在床沿，下巴搁在手臂上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飞。
夜阑人静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。白天经历的战斗、惊吓、担忧，以及抄写罚单的枯燥，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眼皮。
雅雅的眼皮开始打架，脑袋一点一点，最终，抵抗不住睡意的侵袭，她就保持着这个趴在床边的姿势，沉沉地睡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