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大营,秦戈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口黑血。“天山雪蚕丝”挡住了沙古阿山的爪子,却没能挡住他阴毒的内力。
“没事吧?”本来见秦戈安然归来,已经放下心来的顾非焦急问道。
“无妨,将养几日就好。”秦戈道:“姬复周知道我受了重伤,今晚肯定会偷袭大营。师兄,咱们必须马上撤,别让他们看出异样。”
“你这个样子,能受得了长途奔波么?”慕容七七担忧地道。此时的秦戈脸色灰败,嘴唇发乌,全身颤抖,若不是慕容七七搀扶着他,可能他连走路都有些困难。
“不要紧,骑马应该没问题,先撤离这里再说。”秦戈道。
深夜时分,当姬氏大军冲入到灯火通明的魏军大营时,营地里已经空无一人,只有数百个披着甲胄的稻草人立在那里。
秦戈的情况不容乐观。无论是他自行疗伤,还是慕容七七用“移花接木”心法助他,效果都不明显。
这一日,秦戈吃什么就吐什么,呕吐物里面还掺杂着黑色的血液和小小的肉块。看来沙古阿山的全力一击,已经将他的部分内脏击碎。
疾驰了数百里后,秦戈终于支撑不住,眼前一黑栽下马来。跟在他身后不远的慕容七七纵身而上,不等他落地,便将他抱在手中。
忧心如焚的慕容七七和顾非简短商量一下后,便带着张黑豆和数十名亲卫往长沙府狂奔。除了小草外,他们想不出还有谁能帮秦戈治疗。
慕容七七双手前伸,秦戈安稳地平躺其上。可就算她是八品宗师,两天后她还是坚持不下去了。张黑豆更加不堪,两个时辰就脸色涨红,双手发抖。
途中休憩的时候,慕容七七曾尝试用“混沌石”助其稳定伤势,但适得其反,秦戈反而发起高烧,胡言乱语起来。慕容七七也只得放弃。
四天后,一行人终于到达长沙府。小草刚分娩不久,得知消息后快速来到徐府前厅。憔悴不堪、数日未眠未食的慕容七七惶急道:“小草姑娘,快,快救救秦戈。”
此时的秦戈全身发黑,皮肤发烫。小草一边号脉,一边听慕容七七讲述受伤过程。
片刻之后,小草出手点了秦戈几处穴道,阻止阴毒内力攻向秦戈的心脉,同时掏出一个年代久远的锦盒,打开后拿出其内的药丸喂服给秦戈。随即取来纸笔,写了一付药方,命管家速去采买,小草才坐下来,蹙眉沉思。
见到昏迷不醒的秦戈,匆忙赶来的秦母、徐文汐哭泣不止。
“秦夫人,对不住,我……我没有保护好秦将军。”慕容七七低声道。
“我知道你尽力了,不关你事的。”徐文汐见慕容七七嘴唇干裂、神色疲惫,于是安慰道。
“小草姑娘,戈儿的伤势……到底怎么样?”秦母望着小草,小心翼翼问道。
“伯母,秦公子的伤……不好说。”小草犹豫一会后道:“他的肝脾肾受伤颇重,数处都被震裂。这还不是最严重的,那名夷洲高手的内力确实太过阴毒,好在秦公子自身内力深厚,护住了心脉和百会穴,否则……否则早已……早已不堪设想。”
“那……那该怎么办?”秦母慌道。
“我点了他几处穴道,喂服了‘大还丹’,秦公子的性命暂时无忧。可他不是药物中毒,而是对方内力有毒,普通的治疗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。而且拖延的时间也久了些,阴毒的内力已经沁入他的五脏六腑。现如今只能靠他自身抵御,我能做的,只能帮他稍微减轻些痛楚。”
“针灸,针灸不行么?”徐守业道。他每次身体不舒服,只要小草帮他针灸一次,马上就立竿见影。
小草摇了摇头,道:“针灸只能将人体内的湿气、寒气、毒素逼出体外,可对这真气,并无作用。而且我刚才号脉时发现,秦公子的经脉有些古怪,好像最近发生了变异。”
慕容七七想起如尘大师所言,忙将此事告知小草。
小草思考半晌后道:“难怪,我说秦公子昏迷之后,体内的真气为何还能自行运转,护住了心脉,原因多半在此了。”小草不知道的是,秦戈失去意识后仍然能够运转内力,和他小时候修习《千影诀》相关。每次他睡着后,真气依旧运转不停,以至于后来他修习其他心法,还是保持了这样的规律。他的修为能够突飞猛进,与此也大有关系。
徐文汐亲自煎服小草开的药方,又细心喂完秦戈,见他脸上的青色有所消退,呼吸也平稳了一些,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徐文汐对一直守在门口的慕容七七道:“你也好几天没休息了,这里有我,先去歇一下吧。”
“夫人……”慕容七七欲言又止。
徐文汐哪能不懂她的意思,便道:“有什么事,我会马上通知你的。等你恢复一些,就来替换我。”
听闻此言,慕容七七才转身欲走,可忽然脚下一软,瘫倒在地。数日来粒米未进,加上不眠不休的长途奔波和极度焦虑,让她心力交瘁,终于支撑不住。
“小草,快来。”徐文汐忙上前抱起她,大声喊道。
正在隔壁房翻阅百药门古老典籍的小草闻言忙疾奔而出,她还以为秦戈出了什么意外,可见到徐文汐抱着那个亲卫队长,一脸焦急,不由沉下脸来。
小草上前将慕容七七从徐文汐怀里抢了过来,放在地上,随后把了一番脉后,道:“只是体力透支,数日未进食,虚脱而已,休息一两天就好了。不过,文汐,你为何对一位亲卫队长如此关心?”
徐文汐先是一愣,可看到一身戎装作男儿打扮的慕容七七她才反应过来,忙道:“她……她是女的。”
“女的?”小草惊愕道。她打量了一下慕容七七,才发现只要仔细观察,就不难察觉她是女儿身。
“那段时间你对我横眉竖眼的,就是因为她吧。”徐文汐道。
“你又不和我说。”小草的怨气并未因此稍减:“你知道她是女的,为何还让她留在秦戈身边?”
“她救过相公他几次,在相公失忆时,两人还共过患难,她还是我的表妹。虽然她爱慕相公,可她又有什么错?”徐文汐道。
“她明知秦戈是有妇之夫,还是往他身边靠,这……这难道不是有违伦理?”小草道。
“你和我二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,如果我二哥早已婚娶,你还会喜欢他么?”徐文汐道。
“那不同,我知道你二哥已经休了他的原配,我才选择和他在一起。”
“当时,她也不知道相公有了未婚妻啊?”徐文汐道。
“好了好了,你们的事我不想再理,最终还是要看秦戈那小子的意思。”小草心绪烦乱道。
晚上的时候秦戈的病情出现了反复,脸上忽红忽白,呼吸急促,秦母煲好的鸡汤一口也吞不下去。
小草连忙拿出两颗药丸,用内力将其送服下去,又一气点了他的十数处要穴,秦戈才再次平复下来。
“小草姑娘,戈儿他……他这是怎么了?”秦母急道。
“伯母,秦公子这是他体内的真气与那阴毒内力正在激烈地对抗,所以才会如此。我刚才点了他的穴道,截断了他的经脉,阴毒内力暂时被封住了。不过接下来的时间,秦公子可能还会出现类似的情况。”小草解释道。
“那……不要紧吧。”秦母满怀期待地道。
“还是得靠他自己。”小草道:“如果真要根治,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什么?”徐文汐忙道。
“除非有一个内力不输于他的九品大宗师助他一臂之力,机会就大很多。”小草道。
“清虚观的无源子道长,还有普陀寺的如尘方丈,都与相公有些交情,我这就遣人去邀请他们。”徐文汐转身就走。
“别慌,我早就派人去了。”徐守业拉住她道。
小草回到隔壁房间,见身边只有徐守业跟着,终于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,崩溃大哭道:“来……来不及了,秦戈他最多还剩两天时间,这时候哪里去找九品大宗师?如果他能扛过去还好,以后就能慢慢恢复;可是如果扛不过去,文汐怎么办?秦伯母怎么办?”
徐守业轻轻拍着小草的后背,低声安抚着她。他心里很清楚,不论他与秦戈的私人感情,就是秦戈对于半个中原、数千万百姓而言,如果没有他的坐镇,蒙古、前朝叛军都会趁虚而入,到时不说巴蜀、江淮等地,就是他与父亲经营数年的荆楚,也将陷入战火的荼毒之下。
“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?”待小草情绪平复后,徐守业问道。
小草摇了摇头,道:“我翻阅了所有的百药门典籍,都找不到类似的治疗方法。现在真的只能靠他自己了。”
恍恍惚惚间,秦戈感觉自己像一片柳絮飘荡在空中。睁眼一看,才发现自己正立于一座山头之上,山脚下两条河流交错流过。
未等秦戈用心欣赏如许美景,远处几条黑色的线条奔涌而来。黑线所到之处,无论是房屋、树木,还是稻田、牛羊,都被一一摧毁。
待到近处,秦戈才看清楚,那些黑线原来是黑色的洪流。眼见就要冲垮堤岸,将山脚下的小河湮没,情急之下秦戈下意识抬起一只手,不料其中一条小河中的水流像是得到某种召唤,忽地腾空而起,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黄色水柱,直扑黑色洪流。
两者正面相撞,溅起滔天的水花,可秦戈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。
黑色的洪流宛如一条条黑色的恶龙,不断往前冲击。眼见黄色水柱抵挡不住,秦戈又抬起另外一只手。随着秦戈的动作,另外一条河流的河水如先前的河流一样,化成一道黄龙般的水柱,抵挡那汹涌而来的黑龙。
在两条河水的合力下,黑龙节节后退。突然,那几条黑色洪流逐渐地合并在一起,组成了一条浩大无比的黑龙。
两条“细小”的黄龙抵挡不住,被快速地冲向山脚,河堤被冲垮,河道被侵占。秦戈双手颤抖,勉力支撑。他隐隐觉得,这一切很不真实,都是幻象。
正当他准备放弃之时,忽然见到远处的河面上有一条大船疾驶而来,船上还有不少人,正在惊慌地呼救。
秦戈定睛一看,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:娘亲、徐文汐、许先生、张满仓、顾非、陈毓、慕容七七……还有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。
如果此时放弃,那条船必将陷入黑色洪流中,被撕得粉碎。不能,不能就这么放弃,不能让娘亲、徐文汐他们陷入险境。
“啊。”秦戈大吼一声,双手合十用力一拍。“噌”,仿佛弓弦断裂的声音,瞬间,那两条黄龙合而为一,奋力反击。那条黑龙终于招架不住,逐渐退却,直至远遁。
山脚下的田陌纵横、潺潺流水都已消失不见,只剩下一片残败不堪的沼泽。幸运的是,那条船只并未受到牵连,上面的人正喜笑颜开,欢呼雀跃。
秦戈仿佛看到船上一张有些熟悉而陌生的女子脸庞,冲他一挑眉,展颜而笑。他正要上前仔细辨认,谁知眼前一黑,便失去了知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