酆都遗迹核心，青铜祭坛前。
张玄清盯着祭坛上那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，识海深处的三枚墟纹正在剧烈震动。那种共鸣感越来越强，仿佛失散多年的碎片遇到了本体——但这不是喜悦的重逢，而是危险的警告。
“那个人……还活着吗？”凌霜声音冰冷，手中寒玉剑已出鞘三寸。
“身体还活着，但意识已经被替换了。”张玄清开启天师洞悉之力，看穿了那副躯壳的真相，“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应该是个考古学家，在遗迹发掘过程中接触到了被归墟污染的文物。现在，他的意识成为了墟纹规则降临的‘容器’，一个承载归墟意志的代行者。”
祭坛上的面具人缓缓站起身。他动作僵硬，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度，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仿佛经过数学计算。
“检测到……高等符道传承者……”面具下传出机械般的声音，用的是古蜀国的语言，但音节被扭曲过，“符合……同化优先级……七级……”
“它在扫描我们。”炎烈低声说，手中火焰已经凝聚成赤红色的长矛，“优先攻击符道传承者？看来归墟对符文文明很忌惮。”
张玄清没有动。他在快速计算:代行者融合了三个文明的记忆，能量强度相当于金丹后期，但规则层面可能更高。正面硬拼胜算不到三成，必须找到它的弱点。
“凌霜道友，你主攻古蜀国青铜符文的节点。炎烈执事，焚烧巫蛊部分的污染。其余人，布‘六合净化阵’，切断它与祭坛的联系。”张玄清快速布置战术，“我需要三分钟时间准备一个特殊的符阵。”
众人立刻行动。
凌霜身化月华，寒玉剑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，每一剑都精准刺向面具人身上的青铜纹路——那些纹路是古蜀国文明记忆的显化，也是代行者身体的“骨架”。
“滋啦——”
青铜纹路遇寒龟裂，但裂痕中涌出的不是血液，而是黑色的、粘稠如石油的液体。那些液体落地后，立刻化作无数细小的蛊虫，朝众人涌来。
“离火燎原！”炎烈双手一推，炽热的火浪席卷而出。蛊虫在火焰中发出尖锐的嘶鸣，但诡异的是，它们死后化作的黑烟并未消散，反而在空中重新凝聚，变成了一张张扭曲的人脸——那是现代都市传说中的“怨灵”。
“物理攻击无效，能量攻击会被转化！”一名焚天谷弟子惊呼。
“用净化符文！”清和道长带领的四名龙虎山弟子已经布好六合净化阵，六道金光从不同方位射出，交织成网罩向那些怨灵。金光与黑烟接触，发出腐蚀般的声响，怨灵暂时被压制，但阵法消耗极快，最多只能支撑一盏茶时间。
祭坛上，面具人无视了所有攻击，它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张玄清身上。
“符道传承……确认……”它抬起右手，五指张开。掌心处，一个复杂的立体符文缓缓浮现——那是由古蜀国太阳纹、苗疆蛊术咒文、现代电路图强行融合而成的怪物符文，“进行……规则覆盖……”
符文亮起暗红色的光。
张玄清感到周围的“规则”开始扭曲。空气变得粘稠，重力方向紊乱，他甚至看到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出现了时间差——左手比右手快了0.3秒。
“这是……局部规则改写！”他心中一凛。代行者正在用墟纹的力量，强行修改这一小片区域的物理法则！
必须打断它。
张玄清双手同时动作。左手结天师印，调动道种之力稳定自身周围的规则；右手在空中快速绘制——不是传统符箓，也不是符文文明的公式，而是将两者结合后的全新体系。
他绘制的是“逻辑锚定符”。
符文文明的知识告诉他:任何规则体系都必须建立在逻辑自洽的基础上。而归墟的规则污染之所以可怕，就在于它用“强行融合”制造逻辑悖论，破坏世界原有的因果链。
那么破解之法，就是用更强的逻辑链条，重新“锚定”这片区域的规则。
金色的符文在张玄清指尖诞生。这个符文的结构极其复杂，包含了七百二十个能量节点，每一个节点都代表着一条基础逻辑定律:因果律、守恒律、同一律、排中律……
当符文完成的瞬间，周围扭曲的规则开始恢复。重力重新向下，时间流同步，空气恢复透明。
面具人动作一滞。
“逻辑锚定……符文文明终极防御技术之一……”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，“传承完整度……重新评估……优先级提升至……三级……”
三级优先级？张玄清心中一沉。这意味着在归墟的威胁评估中，他已经从“需要关注的目标”升级为“必须尽快清除的威胁”。
但这也给了他机会——代行者将投入更多资源来对付他，就会暴露出更多破绽。
“继续攻击！”张玄清喝道，同时双手不停，开始绘制第二个符阵。
这个符阵的目标不是代行者本身，而是祭坛上那数百个正在被剥离记忆的平民。他们的记忆被抽取后，会成为归墟壮大自身的养料，也是代行者力量的来源。
“记忆归还符阵……”凌霜看到张玄清绘制的符文，眼中闪过惊讶，“这是广寒仙宗失传的秘术，张天师怎么会……”
“原理相通，只是表达形式不同。”张玄清简单解释。符文文明对“信息”和“记忆”有着极其深入的研究，其中关于记忆备份、恢复、净化的技术，比地球任何传承都要先进。
金色符阵缓缓展开，覆盖整个祭坛区域。那些被剥离的记忆开始倒流，从灰色光球中分离，化作无数光点，回归到平民体内。
“阻止……记忆回收……”面具人终于动了。
它的速度超乎想象，几乎瞬间就出现在张玄清面前。那只右手五指如钩，指尖闪烁着暗红色的墟纹光芒——如果被这一击命中，不仅肉体会被摧毁，连灵魂和记忆都会被直接“格式化”。
但张玄清等的就是这一刻。
“就是现在！”
早已准备好的第三个符阵突然启动。这不是绘制的符阵，而是他提前布设在周围地面下的“逻辑陷阱”——用符文文明的“悖论生成”技术，在这片区域埋下了十二个相互矛盾的规则节点。
当代行者进入陷阱范围时，这些规则节点同时激活。
瞬间，面具人的动作出现了诡异的错乱:它的左手想向前攻击，右手却想向后防御；左脚要向左闪避，右脚却要向右突进；甚至它的思维也出现了分裂——一半在计算如何击杀张玄清，另一半却在质疑这个命令的合理性。
“逻辑……冲突……”面具人僵在原地，身上的青铜纹路明暗不定，那些蛊虫液体从裂缝中涌出又缩回，现代电路图忽闪忽灭。
三个文明强行融合的弊端在此刻暴露无遗——当基础逻辑被破坏时，它们无法协调一致。
“凌霜！炎烈！攻击它的核心——面具下的眉心！”张玄清喝道。
寒玉剑与离火矛同时刺出。
月华与烈焰交汇，精准命中青铜面具的眉心位置。面具应声而碎，露出下面一张中年男人的脸——他的眼睛已经完全被暗红色的墟纹占据，但嘴角却在微微颤抖。
“救……救我……”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那具身体中传出，“它在……吃我的……记忆……”
还有残存意识！
张玄清立刻改变策略。他放弃攻击，转而绘制第四个符阵——“意识剥离与净化符阵”。这个符阵的目标是将归墟的意志从宿主意识中分离出来，同时保护宿主残留的人格。
金色符文如锁链般缠绕上去，钻入中年男人的眉心。
一场无声的战争在意识层面展开。
张玄清的神识随着符阵进入对方的识海。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恐怖的景象:古蜀国的青铜祭坛、苗疆的万蛊坑、现代都市的钢筋水泥废墟，三种文明记忆如破碎的拼图般胡乱堆叠。而在这一切的中心，一团暗红色的、由墟纹构成的意识体，正在啃食着一团微弱的白光——那是宿主最后的自我。
“滚出去！”张玄清的神识化作金色巨剑，斩向那团墟纹意识。
墟纹意识发出无声的尖啸，它放弃了宿主，转身扑向张玄清。两股意识在识海中碰撞，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规则的震动、记忆的碎片、逻辑的崩塌。
这是纯粹的规则之战。
张玄清调动符文文明的全部知识，每一个念头都化作精密的符阵，每一道攻击都遵循数学的最优解。而墟纹意识则凭借归墟的“混沌逻辑”，用不可能存在的悖论进行反击。
外界，凌霜和炎烈等人只能看到张玄清和面具人面对面站立，两人身上不断爆发出金色与暗红色的光芒冲击波，周围的空气都在扭曲变形。
“他们在意识层面战斗……”清和道长脸色发白，“这种层面的交锋，稍有差池就会神魂俱灭。”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三十秒。张玄清额头渗出冷汗。
一分钟。他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。
两分钟。一口鲜血从他嘴角溢出。
就在众人几乎要忍不住强行介入时，暗红色的光芒突然溃散。
张玄清睁开眼睛，踉跄后退两步，被凌霜扶住。
而对面，那个中年男人缓缓倒下。他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人的颜色，虽然空洞无神，但至少不再有那种非人的暗红。
祭坛上的灰色光球开始崩解，化作无数光点，回归到那些平民体内。周围扭曲的记忆场如潮水般退去，露出遗迹本来的面目。
“结……结束了？”炎烈不确定地问。
“暂时结束了。”张玄清擦去嘴角的血迹，看向那具正在消散的墟纹意识残骸，“但我们暴露了太多底牌。归墟已经知道，符文文明的传承在这个时代重现了。”
他走到祭坛边，捡起那破碎的青铜面具。面具内侧，刻着一行细小的、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。
凌霜凑过来看: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归墟的标记。”张玄清翻译道，“上面写着:‘第七实验场，编号癸亥-七。代行者计划，第一阶段，完成度:31%。’”
众人面面相觑。
“实验场？第一阶段？”炎烈声音发干，“意思是……这只是一次测试？”
“恐怕是的。”张玄清握紧面具，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墟纹波动，“酆都事件，是归墟在测试‘多文明记忆融合技术’和‘代行者降临技术’的实际效果。而我们……无意中成为了它的测试对象。”
远处的天空中，灰雾完全散去，露出了久违的星光。
但张玄清知道，真正的黑暗，才刚刚开始笼罩这个世界。
归墟，已经学会了用人类的方式，来毁灭人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