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厢内的闹剧,随着江哲那个无声的摇头,落下了帷幕。
陈阳的世界山崩地裂,他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,僵立在原地。
可对其他人来说,这不过是一段无伤大雅的助兴表演。
魏景明心头那块千斤巨石,总算轰然落地。
他长长地、几乎是虚脱般地吐出一口浊气,肥硕的身体因为骤然松弛,不受控制地晃了晃。
血液重新回流到四肢百骸,带回了那种熟悉的、掌控一切的温热感。
警察?
呵,不过如此。
他用眼角的余光,斜斜瞥了一眼那个还僵在原地、脸色憋成猪肝的年轻警察,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浓浓的鄙夷。
不知死活的东西。
等着,明天就找人卸你一条腿。
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,带来了病态的快感。
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扯得皱巴巴的昂贵衣领,重新端起了魏家大少的架子。
他要走了。
此地不宜久留,晦气。
然而,他刚抬脚,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。
两道铁塔般的身影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,让他刚迈出去的步子,硬生生悬在了半空。
脚尖离地毯只有几公分,却再也落不下去。
是秦清月带来的保镖。
他们没说话。
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。
只是往门口一站,就用沉默的血肉之躯,堵死了所有的生路。
包厢门明明大开着,外面的光明明那么亮,可魏景明却觉得那道门变成了一堵看不见的墙,正在缓缓向内挤压,要将他碾碎在这里。
他刚落下的心,猛地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。
不,比刚才悬得更高。
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,化作一只冰冷的手,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,然后一寸寸收紧。
他的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咯吱”声,僵硬地转动,一点点挪回视线。
最终,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稳坐钓鱼台的女人身上。
秦清月端着那杯未曾动过的红酒,手腕轻晃。
殷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。
水晶灯的光穿透酒液,在她的指尖折射出迷离而危险的光泽。
她甚至,都没看他一眼。
那份极致的漠视,比任何怒骂都更具压迫感。
“魏大少。”
秦清月终于开口。
声音很轻,却穿透了包厢内凝滞的空气,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你是不是,忘了点什么?”
魏景明的大脑嗡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他忘了什么?
他的视线无法自主,只能顺着秦清月那若有若无的目光,艰难地移动。
最后,定格在张瑶那双充满愤恨的眼睛上。
他这才想起。
刚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警察和秦清月身上,完全把这个真正的“导火索”给抛在了脑后。
现在,秦清月提醒他了。
她这是要自己给张瑶那个贱人道歉!
形势比人强,不得不低头。
他对着张瑶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声音因为紧张而变了调。
“对、对不起!”
“张瑶小姐,今天……今天是我不对,是我喝多了,冲撞了你,你千万别往心里去!”
“我给你道歉,郑重地道歉!”
他说着,甚至对着张瑶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他认为,做到这个份上,已经足够了。
毕竟,他可是魏景明,魔都四少之一!
然而,秦清月的脑海里,那道冰冷的机械音却没有任何反应。
一点来自张瑶的情绪值都没有。
这种廉价的道歉,不痛不痒,谁会在意啊?
张瑶不接受,她一点也不意外。
她的恐惧和屈辱,不是一句轻飘飘的“对不起”就能抹平的。
秦清月放下酒杯,杯底与玻璃茶几碰撞,发出一声清脆的“嗒”。
声音不大,却让魏景明浑身一颤,猛地直起腰。
“魏大少。”
秦清月的声音依旧平淡,听不出喜怒。
“道歉,如果只靠动一动嘴皮子,那这诚意,未免也太廉价了。”
诚意?廉价?
魏景明脑子飞速转动。
他不是傻子,在酒桌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,“诚意”这两个字背后代表什么,他门儿清。
钱。
这个女人,居然想敲诈他!
魏景明的心瞬间开始滴血。
今天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,脸被人打了,面子丢光了,现在还要破财消灾!
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,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和不甘,神经质地抽搐着。
一股暴戾的情绪直冲头顶,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。
可他不敢不给。
他看了一眼秦清月那张平静无波的脸,又看了一眼门口那两尊沉默的煞神。
他毫不怀疑,如果自己说个“不”字,今天绝对走不出这个门。
“应……应该的,是我疏忽了。”
魏景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,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。
他掏出手机,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,指节泛白。
“张瑶小姐,为了表示我的歉意,我……我愿意赔偿你五十万精神损失费,你看……”
他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,心都在绞痛。
五十万,够他找多少个比张瑶漂亮百倍的嫩模了!
秦清月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她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,在光洁的桌面上,轻轻叩了一下。
嗒。
声音不大,却仿佛直接敲在了魏景明的心脏上,让他的心跳猛地一停。
她又叩了一下。
嗒。
那不紧不慢的敲击声,每一下,都让他觉得呼吸困难,胸腔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抽走。
不够。
她竟然还觉得不够!
这个女人是魔鬼吗?!
魏景明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。
他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,刺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清醒。
简直是欺人太甚!
他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,声音里带上了压抑的颤抖。
“那……那一百万?一百万!这总有诚意了吧?”
秦清月的敲击声停了。
她终于抬起眼,目光落在了魏景明的脸上。
那眼神里没有贪婪,没有满意,只有几分淡淡的、居高临下的玩味。
那眼神仿佛在说:魏家的诚意,就值这点钱?
魏景明被她看得头皮发麻,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,瞬间窜遍全身。
冷汗浸湿了昂贵的衬衫,黏腻地贴在后背上。
他知道,自己今天不大出血,是过不了这一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