瞿晏唇角的弧度有零点几秒的僵硬，但很快，那抹专业的微笑又重新挂了回去，只是眼底深处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。
“咳。”
一声轻咳，不响，却足够打破这片刻的凝滞。
瞿晏将手机不着痕迹地收起，神色坦然地迎上秦清月的视线，语气依旧温和。
“私人号回复咨询会更及时一些。工作号信息太多，容易遗漏。”
这个解释无懈可击，合情合理。
但秦清月眼神越加意味深长了起来。
瞿晏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解释并未完全奏效，他很聪明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，而是立马转移话题。
“东西都齐了，我送您出去。”
他的姿态自然地转换回了专业顾问的角色，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。
秦清月点了下头，然后两人就在寄存处看到了两只乖乖待在箱子里的毛茸茸。
白色的萨摩耶，黑色的缅因猫。
“你等我一下。”瞿晏阻止秦清月抱箱子的动作，重新折回宠物店。
他很快回来，手里多了两根崭新的牵引绳，一根蓝色，一根粉色。
“用这个吧，会方便很多。”
他将牵引绳递过来，语气轻松。
“让它们自己走走，比闷在箱子里要好。”
说完他自然地将绳子递给秦清月。
秦清月摆手示意让他来。
“你来吧，我不怎么会。”
瞿晏微微一愣，想明白后微微一笑。
他便自然地蹲下身，打开了航空箱的门。
“它们有名字吗？”
“狗狗叫汤圆，小猫叫芝麻。”
一只雪白的、毛茸茸的脑袋试探着探了出来。
那是一只萨摩耶幼犬，黑曜石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，嘴角天生上扬，带着一丝憨厚的微笑。
瞿晏的动作很轻，声音也放得极柔。
“汤圆别怕，出来吧。”
他伸出手，没有直接去触碰，而是摊开手掌，停在小狗的鼻尖前，让它主动嗅闻。
萨摩耶歪了歪头，小鼻子抽动几下，确认没有威胁后，便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掌心。
瞿晏顺势将那根蓝色的牵引绳项圈，熟练而轻柔地套在了它的脖子上。
整个过程行云流水，小狗没有丝毫的抗拒，反而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腕。
接着是另一只趴在笼子里全程冷眼旁观的缅因猫‘芝麻’。
缅因猫显然要警惕得多。
箱门打开后，它只是缩在最里面，一双金绿色的眼瞳在昏暗中闪烁，带着审视的意味。
瞿晏没有急，他只是保持着蹲姿，用更低、更缓的语调开口。
“你好呀，芝麻。”
他将那根粉色的牵引绳放在箱子门口，自己则稍稍后退了些，留出足够的空间。
“出来看看，这里很安全。”
他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。
秦清月安静地站在一旁，看着他与动物的互动。
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与她截然不同的气场。
不是商场上的运筹帷幄，不是谈判桌上的锋芒毕露，而是一种源于内心的、对生命的耐心与尊重。
几分钟后，那只缅因猫终于迈出了第一步。
它的体型确实不小，四肢修长，步态优雅，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扫动。它走到晏的面前，停下，仰头看着他。
瞿晏这才缓缓伸出手，将项圈给它戴上。
“好了。”
他站起身，将两根牵引绳的末端递给秦清月。
“它们都很温顺，性格也好。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又半蹲下去，借着明亮的光线，快速地给两个小家伙做了一个简单的外部检查。
“牙龈颜色粉润，牙齿干净，没有口臭。耳朵里也清爽。”
他的手指轻轻翻开萨摩耶的耳廓，又拨开它浓密的背毛。
“毛发根部没有皮屑，皮肤状态不错。爪垫饱满，没有干裂。”
他检查得极其细致，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专业。
“它们看起来的确很健康。”
秦清月握着那两根牵引绳，绳子的另一端，连接着两个鲜活的生命。
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。
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细微的动作，通过绳子传递到她的掌心。
萨摩耶活泼地摇着尾巴，好奇地嗅着地面。
缅因猫则高冷地蹲坐在一旁，用爪子慢条斯理地洗着脸。
“要……摸摸它们吗？”
瞿晏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。
秦清月垂眸，看着脚边那团雪白的毛球，它正仰着头，用黑亮的眼睛望着她，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。
她的指尖微动。
“萨摩耶很喜欢被抚摸头部和背部。”
晏像是看穿了她的犹豫，轻声引导。
“缅因喜欢被挠下巴。”
秦清月深吸了一口气，缓缓蹲下身。
这是她第一次，以如此近的距离，去接触这样柔软的生物。
以前的她没时间、没精力更没有金钱，生活冰冷的充斥着学习和工作。
柔软、温热、不计回报的亲近……这些词汇离她太远。
她试探着伸出手，指尖先是轻轻触碰了一下萨摩耶的头顶。
蓬松、干燥、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。
手下的毛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，主动将脑袋朝她的掌心送了过来。
秦清月的手指僵硬了一瞬，随即，像是被那股温热蛊惑，她整只手掌都覆了上去，顺着它的头顶，缓缓抚向后背。
触感惊人地好。
比最顶级的羊绒地毯还要柔软，比最奢华的皮草还要丰厚。
那是一种纯粹的、生命的质感。
温暖的体温透过掌心，一点点渗透进来，驱散了她常年因思虑过度而积攒的微凉。
萨摩耶发出一声满足的哼唧，干脆在她脚边趴了下来，将整个身体都信赖地交给了她。
秦清月的心脏，某个被坚冰覆盖的角落，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她又将目光转向那只缅因猫。
它依旧端坐着，姿态高傲，但那双金绿色的眼瞳，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手。
秦清月学着瞿晏的样子，将手伸到它的下巴处。
猫咪迟疑了一下，微微扬起头，用下颌蹭了蹭她的指尖。
粗糙的舌面倒刺刮过皮肤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。
紧接着，一阵“咕噜咕噜”的、如同微型马达开动的声音，从它的喉咙深处传来。
秦清月的手指顺着它的下巴，轻轻挠动。
猫咪舒服地闭上了眼睛，身体彻底放松下来。
这一刻，身边所有热人和物都从她的感官中淡去。
她的世界里，只剩下掌心下两团毛茸茸的温热，和耳边那令人安心的呼噜声。
原来，这就是……养宠物的感觉。
一种无需言语，便能被全然信赖和依赖的感觉。
秦清月紧绷的嘴角，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，悄然上扬，勾起一个极浅、却真实无比的弧度。
她的眉眼舒展开来，褪去了平日里那种拒人千里的清冷和锐利，像是被初春的暖阳融化的冰雪，露出底下最柔软的景致。
那双总是盛着理智和疏离的桃花眼，此刻像是落入了揉碎的星光，明亮、温软，闪动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见过的好看光芒。
瞿晏就站在她的身旁，静静地看着。
他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线条变得柔和，看着她眼底的冰霜化成一汪春水。
那一瞬间，他甚至觉得整个周围所有的光，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。
不，是她自己，在发光。
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，蛮横地撞击着他的心腔。
他看得有些出神，连呼吸都忘了。
直到秦清月察觉到他的注视，抬起头，眼中带着一丝刚从新奇体验中抽离的茫然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
她开口，声音比平时要软上几分。
瞿晏没有回应。
秦清月微微蹙眉，在他眼前挥了挥手。
“晏先生？”
男人高大的身影猛地一震，像是被惊醒的梦中人。
他的眼神恢复清明，耳根处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了一层薄红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
他回过神，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。
******
秦清月在男人的帮助下，将两个小家伙安顿在了副驾驶，这次不再是关进笼子里。
她挥手和男人告别，驾车离去，身后跟着宠物店送货的车辆。
车辆平稳地驶入汤城一品的大门，保安亭的栏杆自动抬起，熟悉的敬礼一如既往。
秦清月沿着小区内宽阔的林荫道，朝着地下车库的方向开去。
这里的每一寸土地，都昂贵得令人咋舌，因此也清静得过分。平日里，除了偶尔驶过的豪车，几乎见不到人影。
可今天，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。
前方，一辆宾利慕尚的车尾灯亮着，停在路中间，一动不动。
再往前，似乎还有别的车。
秦清月黛眉微蹙。
汤城一品也会堵车？
这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好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