骠骑大将军李镇岳已经归府的消息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瞬间在都城的权力中心激起千层浪。
以武、苏、岳、林、陇西李氏为首的各大世家门阀,反应各异,但无一例外都绷紧了神经。
李镇岳,这位皇帝逆穹帝手中最锋利的剑,最忠诚的猛虎。
他的归来,无疑是对盘踞朝堂的世家门阀势力的一次巨大冲击。
皇宫,东宫。
太子姬承乾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,眉头紧锁,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愠怒。
这些奏折,十之八九都是弹劾李镇岳的!
“殿下,这是今日新递上来的。”王谨小心翼翼地呈上又一摞奏疏,声音压得极低。
姬承乾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,扫了一眼,便冷笑出声:
“呵……李镇岳身为朝廷大将,归京第一要务非觐见殿下,述职军情,反先归私宅,置君臣之礼于不顾,其心可诛?”
“好一个其心可诛!”
他“啪”地一声将奏折摔在案上,眼神冰冷:“这帮人,是当本殿瞎了不成?这父皇亲赐的特权!”
“白纸黑字,明发谕旨!他们现在跳出来弹劾,是想打父皇的脸,还是想打本殿的脸?!”
王谨垂首侍立,大气不敢出。
“还有这些!”姬承乾指着另一堆奏折,“拥兵自重,恐有异心?骄横跋扈,目无君上?真是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!”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怒火。
这些世家门阀,仗着树大根深,在朝堂盘根错节。
如今眼见李镇岳这柄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剑回来了,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攻讦,妄图将其打压下去,削弱皇权。
他们明知李镇岳有特权,明知北境局势,却偏要上书弹劾,目的只有一个……恶心人。
搅乱局势!
给太子施压!
万一他这个监国太子年轻气盛,被这些聒噪之音所扰,对李镇岳心生芥蒂,那便是他们最大的胜利!
“一群跳梁小丑!”
姬承乾冷哼一声,将那些弹劾奏折统统扫到一边,“传令下去,这些弹劾李镇岳的折子,一律留中不发!本殿懒得看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王谨连忙应道。
姬承乾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宫墙外李府的方向,眼神深邃。
李镇岳的回归,对风雨飘摇的皇权而言,无疑是一剂强心针。
此人忠勇无双,能力卓绝,是父皇最信任的肱骨之臣,也是他姬承乾未来必须倚重的柱石。
岂能让这些宵小之辈轻易离间?
他沉吟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决断:“王谨。”
“老奴在。”
“备车,将准备好的赏赐带上。”姬承乾吩咐道:“本殿要微服出宫。”
王谨道:“殿下不再考虑一下?”
“不用了。”姬承乾道:“李将军为国戍边五载,劳苦功高。”
“如今凯旋归家,本殿作为储君,代父皇亲临慰勉,有何不可?”
“况且……我也想亲眼看看,这位让满朝文武都坐不住的‘铁血将军’,如今是何等风采。”
“是!老奴这就去准备!”王谨心中一凛,知道太子这是要力挺李镇岳,立刻躬身退下。
武家府邸。
练武场上的呼喝声早已停歇。
武擎天负手立于场边,听完管家的禀报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
“大哥,李镇岳回来了!我们……”武擎道。
“慌什么?”武擎天抬手打断,声音沉稳,“他回来是好事。李家这潭水,搅浑了才好摸鱼。”
他眼中精光闪烁:“备礼!既然要拜访这位‘铁血将军’,自然要带够诚意。”
“去库房带上东海珍珠甲和玄铁精矿。”
“是。”
一旁的管家领命而去。
武擎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东海珍珠甲刀枪难入,玄铁精矿更是打造神兵的绝佳材料……这份礼,够分量了。”
“我倒要看看,这位刚回京就惹得满城风雨的李大将军,面对这烫手的‘厚礼’,会如何应对。”
此时,李家府邸深处,老太爷居所,镜心湖畔。
此处已非寻常庭院,而是占地极广的园林胜景。
碧波荡漾的人工湖占据了中心,湖畔垂柳依依,奇石嶙峋,亭台楼阁点缀其间,景致清幽雅致,远离前院的喧嚣。
李镇岳换上了常服,已卸去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,多了几分居家的沉稳。
他走到湖边,见父亲李太玄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,手持钓竿,神情专注地望着水面浮漂。
“爹,我回来了。”李镇岳轻声唤道,在一旁早已备好的另一张马扎上坐下,也拿起了一根钓竿。
“嗯。”
李太玄应了一声,目光依旧落在湖面上,声音苍老却平稳,“回来了就好。坐吧,陪老头子钓会儿鱼。”
父子二人便这样并排坐着,鱼线垂入平静的湖面,只有微风拂过柳梢的沙沙声。
沉默片刻,李镇岳率先开口,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:
“爹,北境……苦寒之地,风沙如刀,滴水成冰。将士们缺衣少粮是常事,有时……连口热汤都喝不上。”
他缓缓讲述着这五年的经历,从初到北境的艰难立足,到与妖族的一次次血战。
从麾下将士的牺牲,到后方粮草辎重时常被克扣的困境……没有慷慨激昂,只有平淡的叙述,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沉重和不易。
李太玄静静地听着,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。
“……有好几次,儿子都以为自己回不来了。”李镇岳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“想着再也见不到您,见不到青沅,见不到孩子们……心里……空落落的。”
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仿佛要将胸中积压的郁气都吐出来。
湖面依旧平静,浮漂纹丝不动。
良久,李太玄才缓缓开口,“怨不怨爹?”
李镇岳微微一怔,随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。
这五年戍边,远离中枢,远离家人,其中固然有朝廷调令。
但更深层的原因,是父亲李太玄的意志。他深知朝堂倾轧的凶险,更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。
让儿子远离权力漩涡的中心,在北境建功立业,积攒实力,同时避免过早卷入都城这潭浑水,是这位老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保护。
李镇岳摇了摇头,目光望向远方,带着一丝追忆:“不怨,爹的苦心,儿子明白。只是……这五年,确实想家,想得厉害。”
李太玄瞥了他一眼,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甚至带上了点调侃:“是想家,还是想家里的女人?”
“爹!”李镇岳被父亲这一调侃,弄得李镇岳脸上竟罕见地泛起一丝红晕,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。
果然,最了解儿子的还是父亲。
李太玄看着儿子难得露出的窘态,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,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
他话锋一转,声音低沉了几分:“苏婉的事……你打算如何处置?”
闻言,李镇岳神色一肃,将之前浴间内发生的一切,以及柳青沅的提议和自己的最终决定,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。
“……儿子罚了她十年月钱,算是给子凡一个交代,也是青沅的意思。让她……继续留在府中,协助青沅管家。”
李太玄静静地听着,当听到是柳青沅主动提出轻罚,并让苏婉继续协助管家时。
他那双阅尽沧桑的老眼中,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……满意。
他沉默片刻,缓缓道:“苏婉……能力是有的,这些年,李家没倒,她功不可没。让她继续帮你媳妇看家,也好。”
提到柳青沅,李太玄的语气顿了顿,带着一丝无奈:“至于青沅这个儿媳……性子是好的,心地也纯善,就是……”
他摇了摇头,没有再说下去,但那未尽之意很明显。
在管理内宅庶务方面,实在是不太行,不够精明强干,也讨不得他这个掌控家族数十年的老人欢心。
李镇岳连忙为妻子辩解:“爹,青沅她……她只是不擅长这些琐事。”
“她出身宗门,更重修行和心境,这些年……也是儿子亏欠她太多,让她独自承受丧子之痛……”
李太玄摆了摆手,打断了他的话,目光重新投向湖面,声音却温和了许多:
“罢了,你能明白她的好,护着她,这就够了。至于管家……有苏婉从旁协助,想来也能弥补。”
“青沅她……这次处理苏婉的事,顾全大局,有主母风范,不错。”
这声“不错”,是李太玄第一次对柳青沅这个儿媳表达出明确的认可。
李镇岳闻言,心中顿时一松,脸上也露出了笑容:“爹说的是。”
……